就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這些影子在靜止了十幾秒后，只是繼續剛剛的動作，沒有一個對姐弟二人做出想象中的攻擊。

白司一立刻像是一只泄了氣的皮球把身體松懈了下來，在這一刻她只想把自己軟趴趴地丟在地上，不被人用力地踢上幾腳，絕對不主動爬起來。還好，身邊的林飛飛一直抓著她的手臂，雖然男孩依舊是一副摸不清狀況的樣子，但是他傳遞來的體溫和細微的呼吸聲，給了白司一莫大的勇氣，支撐著沒有讓她軟倒在地。

在被黑影們注視的這十幾秒里，白司一的冷汗已經把她后背的衣衫浸透了，原本干涸在后背衣服上的血跡被汗水打濕，黏糊糊地貼在后背的傷口上。被帶著鹽分的汗水一刺激，后背上的那片擦傷立刻傳來一陣陣疼痛。

“跟著我走。”白司一吸了一口冷氣，壓低了聲音對林飛飛說道。林飛飛立刻乖巧地嗯了一聲，身體更加貼近了白司一一些。姐弟兩個人盡量靠近落地玻璃，想要沿著餐廳的邊緣小心地繞過那群黑影。

有菜譜的服務臺在餐廳的另一邊，直接從餐廳里穿越而過無疑是最快捷的。雖然那些黑影看起來對姐弟二人不感興趣，但是白司一是絕對不愿意帶著林飛飛和這些詭異的東西擦身而過的。

這些黑影身上傳來的陰暗氣息是如此地讓人不安，他們吸取菜肴里白光的舉動，讓白司一覺得，他們在接近林飛飛的時候，一定會忍不住撲上來把這個男孩爭相分食，畢竟在白司一的眼睛里看出去，林飛飛身上的白光要比菜肴上的光芒明亮濃郁太多。就像是一碗寡淡的刷鍋水，和一碗精心煲制的濃香羹湯，這些食客們會懂得怎樣選擇的。

當這個可怕的場景被白司一幻想出來時，白司一再次顫抖了一下身體，用自己的手臂把林飛飛向著落地玻璃的方向又推了一點距離。

從剛才察覺出白司一在恐懼餐廳里某些東西，而這些東西自己看不見后，林飛飛就乖順地聽從白司一的一切指示，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把自己變成一縷空氣消散無蹤。如果是林飛飛來決定的話，他更希望能調頭就跑，離開這個餐廳。可惜，菜譜和廚房間就在眼前了，林飛飛也知道，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副本離開，才是最安全明智的選擇。

姐弟二人一路沿著落地玻璃磨蹭到了餐廳的另一邊，當服務臺上的菜譜出現在二人眼前的時候，姐弟二人同時呼出了一口氣。副本任務已經完成了大半，現在只需要找個黑色影子們都遠離取餐臺的時候，走進旋轉取餐臺中心的玻璃廚房，開始烹飪菜肴，兩個人就可以安全地結束這一次強制副本了。至于姐弟兩個做出的菜肴會被這些黑影們吃掉這種事情，也就只有被做成了炸雞排的小野雞才會在乎吧。

白司一突然想起來，根據做出的菜肴不同，這個副本還會給予一定點數的獎勵。簡易的油炸食品想要獲得高獎勵那是不可能了，但是既然這些菜肴都是被這些黑影吃掉的，難道這些獎勵點數就是黑影們付出的餐費？

那這些黑影們，究竟是什么鬼東西？

玻璃廚房的門開在沖向服務臺的方向，旋轉取餐臺相應位置的下部有一個閉合的暗門，看來之前的玩家都是從這里進入廚房烹飪的。

“拿菜譜吧。”白司一回身看著玻璃廚房的方向，觀察著要如何進入廚房，卻意外的看見餐廳入口處出現了一個身影。

“皮蛋，這里有人！”與此同時，一個男人的聲音也跨過整間餐廳，傳進了姐弟二人的耳朵里。

白司一反應及其迅速，回身抓起服務臺上的菜譜就塞進林飛飛完好的那只手里，喊了一聲“看！”就抓起林飛飛的手臂，向著取餐臺的方向跑。

林飛飛也很快反應了過來，用自己新長出來還軟啪啪的半個手掌翻開菜譜，一邊跑一邊胡亂地在上面看了起來，直到菜譜變成了一道光消失在林飛飛的手中。“好了。”林飛飛對著白司一喊道。白司一立刻又把跑向取餐臺的腳步加快了幾分。

另一邊，那個剛進入餐廳的男人，聽沒有露面被他叫做皮蛋的人說了什么話，回答了一句，“好像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等看清姐弟二人的動作，又加了句“他們在往我這邊跑，不過像是要逃跑。”過了幾秒，男人回答了一句“ok”就也向著餐廳里面跑了進來。

白司一沒時間關注那些黑色人影的動作，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像最開始關注姐弟二人一樣關注這個男人，她和林飛飛已經跑到了旋轉取餐臺前。白司一沒有時間去鉆臺子下面的暗門，而是拉著林飛飛干脆翻身爬上了臺子。臺子的表面是時刻移動的，兩個人差點被旋轉的臺面帶動得滾了下去。不過，在兩人一番手忙腳亂之后，還是踉蹌著跳進了環形取餐臺的內部，距離玻璃廚房只有一步之遙。

這番粗魯的舉動，立刻讓一個距離他們最近的黑色人影停止了選餐的動作，頭上的三個洞向著姐弟二人轉了過來。

“看起來很菜。”那個向著他們跑來的男人對著同伴說了一句，他的同伴不知道隱藏在哪里。男人卻不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從一個黑影之中穿越而過。

這一刻，白司一真希望這些只有她才能看到的黑影是有攻擊力的，但是很可惜，那個黑影就像是一團真正的黑色煙霧一樣，毫無阻滯的就讓男人穿體而過，甚至還在原地呆愣了一會，似乎對于自己被人穿體而過十分驚奇，他用手臂部位的肢體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幾下，才又繼續剛剛未完成的動作。

媽蛋，早知道這些黑色玩意這么廢柴，我們早就拿了菜譜走人了好嗎？這個時候，白司一只想一腳踹在身邊那個正用三個黑洞盯著他們的黑色影子臉上。

還好，因為這間玻璃廚房是在餐廳的正中心，姐弟二人和男人需要跑動的距離是幾乎相同的，而男人在最開始和隊友商議的時候浪費了一段時間，所以當姐弟二人拉開廚房間的門沖進去的時候，男人才剛剛做了一個單手支撐在取餐臺上的側身飛躍，干凈利落地跳進了取餐臺圍成的圓環里。

現在，這個男人和姐弟二人之間，只有一道玻璃阻隔了。

就在男人抬手丟出一件物品，射向廚房間的玻璃的時候，白司一猛然拉上了身后廚房間的門，對著空氣大喊了一聲。

“我們要做菜了。”

空氣里一片安靜，沒有人回答，但是射向廚房間玻璃的那個東西撞在了玻璃上，卻沒有對看似脆弱的玻璃造成任何傷害，只是叮當一聲就掉在了地上，還咕嚕嚕的滾了一段距離。

男人似乎知道這個副本的規則，不慌不忙地彎腰撿起了那個滾回到他腳邊的東西，走到了玻璃前。

男人抬起手，用它剛撿起來的東西敲了敲玻璃，玻璃和那個物體撞擊發出噠噠噠的清脆聲響，那是一枚硬幣。硬幣上有一個梳著英式古典卷發的人頭像，似乎是一枚外國紀念幣。男人對著姐弟二人笑了笑，這是一個帶著友好的禮節性笑容，仿佛他剛剛對玻璃攻擊的行為只是一種向二人打招呼的方式而已。

現在，兩個人安全了，白司一才有時間仔細打量這個男人的形貌。

如果讓白司一來為這個男人打上一個標簽的話，白司一會毫不猶豫的把“普通”二字貼在他的臉上。把這個普通的男人丟到人群里，隨意為他冠上路人甲乙丙丁之類的名字都不會有人懷疑。普通的五官，普通的發型，普通的服飾，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一個人能普通到像是流水線上匆匆趕至出來的次等產品，也算是一種特色了吧？

“請立刻開始制作菜肴。”一個機械化的聲音打斷了白司一打量男人的舉動。

“姐。”林飛飛也在她的耳邊喊了一聲，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白司一吸了口氣，不再看向一玻璃之隔的男人，把小野雞從包裹里拎了出來，對著林飛飛說道，“你去找鍋子，我們先燒水，拔雞毛。”

白司一覺得，在她說完剛剛那句話的時候，有一股濃重的怨念從手中的小野雞身上飄了出來，這股怨念如此深重，讓她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冷戰，這種感覺讓白司一差點把手里的死雞丟出去。

白司一和林飛飛絕對不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被人注視著拔雞毛的人，但是在一個玻璃展柜一樣的廚房間里，被一個目光中充滿興味的男人和一群頭上開著三個洞的黑色影子圍觀著拔雞毛，這可真刺激。

“姐，這些雞毛挺漂亮的，我能不能留幾根呀？”林飛飛手持一根小野雞的尾羽，在空氣里甩動了幾下，十分喜愛的樣子。色彩斑斕的尾羽在燈光的照射下，被籠罩上了一層迷離的光澤，想一想小野雞生前的樣子，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同一個物種。

林飛飛又甩了甩手中的雞毛，見姐姐沒有反對，就干脆把小野雞所有的尾羽都挑揀了出來，變成一小把攥在了手里，一股腦的收進了包裹里。或許是因為林飛飛看不見那一群黑色影子，又身處這種副本規則保證所有攻擊無效化的狀態里，林飛飛對于玻璃外有人參觀倒是沒有像白司一那樣不自在。男孩偶爾抬頭時，隊上了玻璃外男人的目光，竟然還很調皮地對著男人做了一個鬼臉。男人愣了一下，竟然也對著林飛飛推了一下鼻子，扮了一個豬鼻子的模樣。林飛飛立刻就笑了起來，露出了自己的酒窩和小虎牙，還推了推忙著收拾小野雞的白司一，讓姐姐也看男人的動作。

這個時候的小野雞，已經全身光溜溜的，被掏干凈了內臟，丟在了案板上。

就在林飛飛示意姐姐向外看的瞬間，白司一高高地舉起了菜刀，duang的一聲把雞頭切了下來。雞頭竟然高高地飛了起來，在空氣里劃過一道拋物線，準確地掉進了林飛飛從包裹里取出來的那一箱廚余垃圾里。那一箱沒有派上預期用途的垃圾里，剛剛又多了小野雞的一身雞毛和一堆內臟，哦，現在又多了一個自己找路過去的雞頭。

“怎么了？”白司一頭也不回地問林飛飛，手上動作不停，開始拆卸小野雞身上各個有用的部件。白司一本來就不想碰這些死人變成的食材，又被一群只有她才能看到的鬼東西圍觀著做菜，只覺得神經和肌肉都不受控制一跳一跳的，林飛飛突然推她的動作，讓白司一差點把手里的菜刀也一起丟飛出去，現在只是飛了個雞頭，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林飛飛吞了吞口水，回答道：“沒事，你忙啊姐，不用理我。”林飛飛一臉苦逼地看向玻璃外的男人，男人竟然也是一副瞪眼的表情盯著林飛飛，用口型和林飛飛比了個“廚房里的女人真可怕”。林飛飛也用口型回復了一句“做飯好吃就行”。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竟然在白司一忙著處理食材的時候，建立起了初步的友誼……

“好了，去找鹽，胡椒，料酒……”白司一習慣性地吩咐身邊的男孩，卻發現男孩沒有動，等白司一回過身來，看清男孩在廚房間里眼神亂轉一臉迷茫的樣子，白司一才意識到過來，自己身邊的不是白空。

上一次做飯的時候，她身邊打下手的還是白空。

因為缺失了進入這個游戲前一段時間的記憶，她記得自己在游戲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和白空一起做了一頓簡單的飯菜后，兩個人拿起碗筷開始吃飯。如果只計算記憶里的時間的話，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周的時間，但是白司一卻有一種感覺，仿佛那個場景已經是很久遠很久遠之前，久遠到白司一的記憶已經有些褪色，已經有了不真實感，仿佛是上一輩子發生事情的一般。

白司一嘆了口氣，不愿意再想下去，就回過身，在廚房里搜索起自己需要的東西來。

“姐，你教我認東西。”看到白司一的動作，林飛飛立刻貼了過來，有些討好地對著白司一說。這個男孩似乎對于自己不能給白司一打下手十分在意，生怕姐姐會生氣的樣子，“我學的很快的，我還想學做飯～”說到最后，男孩的語氣里竟然還帶上了撒嬌的味道。

“沒關系的，反正在游戲里，需要做飯的機會也不會很多。”白司一語氣溫和地安慰了林飛飛一句。腦中又浮起了白空的身影。他不是白空，不需要和她一起學做菜。不過，白空學做菜真的是他自己的意愿么……

雖然白司一說了不需要林飛飛學這些，但是林飛飛還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白司一的身后，在廚房里轉起了圈來，白司一拿起的每一種調料，林飛飛都要問上一句，再自己念叨一遍，看來這個男孩子是真的把學做飯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就在白司一的魂不守舍和林飛飛的孜孜不倦里，一盤野雞肉被腌制起來。

“好了，現在等一個小時。”白司一終于知道為什么菜市場里會有廚余垃圾了，做飯這種事情，絕對不是每個玩家都可以做到的，看來菜市場里面收購價格和出售價格之間的差價也是有道理的，估計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加工費吧。菜市場把一切都幫玩家處理好，玩家只要拿到自己的烹飪點胡亂地往鍋里一丟，只要不讓鍋炸了，應該都能完成任務。畢竟這只是一個游戲嗎。

白司一看了眼玻璃廚房外依舊隨著取餐臺來回旋轉的菜肴，這些菜肴看起來色香味俱全，每一道都像是星級大廚制作出來的。不過，想通了其中關結的白司一，竟然對餐廳里的黑影們升起了一股深刻的同情。

這些黑影每天吃的就是這種玩意，怪不得見到認真烹飪的白司一，所有的黑影都停止了進食，跑過來圍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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