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念發現解釋不清楚后，只宣了聲佛號，準備慷慨赴死。

可惜，那魔將本來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加之幾次帶不走愛人，竟然直接毀了包括璽州在內的幾座城池，令萬千生靈遭難。

無念怒不可遏，他哭哭哀求魔將，哀求女魔再等一等，可惜沒有人聽他的話。

整個璽州淪為地獄，血腥遍布，斷頭殘肢。

魔將立在山門，獰笑著說，“他一日不回來，這場屠殺便一日不會停止。”

無念緊閉雙眼，默默誦經，嘴里的哀求再也沒有出口，毫無血色的唇瓣干澀皸裂。

蒼生罹難，魔族猖獗。

小僧一生向佛，奈何佛不在人間。

何為？何為？

吟誦聲不斷加快，似他心中紛亂的念頭，漸漸不成調子。

“臭和尚。”魔將狂妄大喊，“城外有一千凡人，明日午時之前，那勞什子鳳凰要是不歸，本將就讓這璽州最后的生靈灰飛煙滅。”

無念猛地瞪大眼睛，顫聲道，“不可！”

“好好想想，如何留住他們的性命。”魔將留下這樣一句話，大搖大擺地離開。

那個時候，魔將還不知道虞洺的身份，聽和尚說了幾句，便以為是哪路落單的小鳳凰，不惜屠殺凡人，也要取神獸的內丹。

無念也不知道，魔將要殺的一千凡人，其實只是說說而已。

沒有等到鳳凰出現，他是不會輕易啟陣的。

以凡人鮮血為引，集萬人怨念，布下困仙陣，便是上仙來了，也要被制住一時三刻。

這點時間，足夠魔將成事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固執的小和尚竟然打破清規戒律，說了生平第一句謊話。

城門外，天色烏壓壓的黑，空曠的城墻下魔氣翻涌。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被當做畜牲一樣關在籠子里，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驚懼和絕望。

的確，凡人如何與魔對抗呢？

無念看著天空，鳳凰一直沒有回來。

可是午時近了……

他閉了閉眼，冷靜地宣了一聲佛號，“小僧知道如何聯系仙人。”

“嗯？”魔將意外地看向他，語氣不悅，“你居然瞞了我這么久？”

他輕哼一聲，厚重的威壓涌出，本就形銷骨立的僧人更是不穩地跪在地上。

膝蓋砸到石板，發出疼痛的脆響。

無念毫不在意，等威壓撤去后，神色平淡地說，“只要我一死，他就會回來。所以，你殺了我，再等一等。”

說實在的，和尚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信，但用他的性命，為城外百姓多爭取一日生機，便值得。

倒是魔將忽然被他點通，鳳凰既然在和尚身上下過禁制，必然能感應到上一次的攻擊。

對方一直不出現，不知是因為不在意，還是對那道禁制太自信。

可和尚要是死了呢？他真的還能繼續無動于衷下去嗎？

魔將弄不明白鳳凰的心思，但和尚的提議，顯然也是個辦法。

他嘴角上翹，譏諷一笑，威壓毫不留情地放出，跟前面的警告之意完全不同。

發現和尚死了的時候，虞洺剛剛大醉一場，滿心愉悅地臥倒在梧桐樹下。

忽然睜開眼睛，眼里再沒有半點醉意。

他匆忙趕回璽州，心情是從未有過的沉痛。

和尚好端端的，怎么會出事？

難道是有人攻破了他留下的禁制，是那只女魔？

虞洺胡思亂想，飛到璽州城外。

一眼看見城墻上囂張跋扈的魔將，當即怒火攻心。

“什么亂七八糟的螻蟻，竟然敢動本仙的人！”

城墻下，一邊是疾苦蒼生，一邊是氣息全無的和尚。

親眼見到和尚的尸身，先前感受到的難過悲痛更強烈了十倍。

魔將乍見鳳凰，也是一怔。

原以為是只不懂世事，溜出門的小獸，修為差距不會太大，卻沒想到是位實打實的上仙，看氣勢還很不好惹。

魔將有一瞬間的后悔。

不過困仙陣隨時都能啟動，死仇也已經結下，如今已是沒有退路了。

他心念一動，洶涌魔氣從空曠的地面涌出，籠中凡人立刻痛苦出聲。

風卷動魔氣，在一片哀嚎中，困仙陣漸漸升起。

虞洺驚怒異常，難怪這螻蟻要對和尚下手，竟是打著自己的主意。

也不知是什么骯臟地界爬上來的，竟然誰的主意都敢打。

虞洺冷笑一聲，鳳凰真火落向未成的陣法。

神獸仙品真火，燒掉未成形的陣法不過跟碾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可余光掃到和尚的時候，火勢忽然一頓，耳邊的哭聲更響了。

作為上仙，他對凡人并沒有多少慈悲之心。

其實仙魔兩界的人，受過最后一道飛升雷劫后，殺害凡人這一條規矩，便已經作廢了。

雖然絕大多數情況，仙魔并不會對凡人出手，可慈悲卻是沒有的。

若是換作從前，虞洺絕不會顧慮這些凡人一下，可偏偏和尚的尸身就躺在籠子不遠處，像是濃重的諷刺，刺得他不知所措。

也就是這么一個晃神，困仙陣大成。

魔將露出癲狂的喜色，“哈哈，成了，真的成了！”

他一邊大笑，一邊朝鳳凰飛去，企圖利用困仙陣壓制，挖出他的內丹。

然而，上仙的實力遠非區區魔將能敵，即使身在陣中，魔將也奈何不了他。

最后，陣毀，魔亡，連帶著那女魔也被虞洺掐死。

一切結束之后，虞洺扶著和尚的尸身坐在城墻上，望著宛如修羅的人間。

“你看看。”語氣輕飄飄地，好似和尚還在，“早些隨了我的愿，去享那人間富貴該多好。”

“現在可好，平白沒了性命。”

“信了一輩子佛，也沒見哪座佛來渡你。”

“惱死了吧？看著這么多人死在面前？”

虞洺自言自語，耳邊沒了從前的誦經聲，忽然覺得世間寂靜得可怕。

他看著籠中那些生不如死的凡人，笑了笑，“佛不來幫你，我幫你吧。”

神獸鳳凰，上仙之身，逆天改命，天道降罰。

耳畔似有靡靡之音，稚子言，“佛在我心里。”

蒼茫天際，最后一道天火降下，打在小黑鳥的身上。

無邊雷火散去，小黑鳥從高高的蒼穹筆直墜下，四周似有神秘古樸的氣息涌動。

一聲蒼涼的調子悠遠而來，深藍色的暗光籠罩著墜落的黑鳥，模糊了軀體，忽地一沖而上，華麗的羽翼展開，鳳翔九天。

虞洺，鳳凰一族，歷蒼生劫，終歸神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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