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突然顯得無盡漫長。
窗外大雨突至,蘭茝躺在榻上輾轉已久,身上的棉被隱隱透著酸臭味。同她一樣無法入睡的是前來避雨躲在角落中吱吱作響的老鼠。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梁國汴京,秋水別院。
楚瞻負手立于窗前,聽著窗外疾風驟雨,他此刻所處的房間,正是蘭茝暫住秋水別院時的那間。
“公子,她已至罪奴之城。”清泉匯報剛收到的消息。
“消息從罪奴之城傳到京都,尚需時日,以她之聰慧,此時怕是已混入大道會。”楚瞻開口道。
阿酒,看到城中罪奴,你會如何選擇呢?可會為了復仇大計將藏匿之所據實以報……
梁國汴京,四皇子府。
梁荃正將手中情報放于燭火之上焚燒。燭光晃動中,隱約可見紙上內容……
“梁硯一路沉溺于美色,對亂黨動向充耳不聞,至罪奴之城后,流連軍妓交易所……”
軍妓交易所……既然大皇兄你這么喜歡軍妓,就讓臣弟為你錦上添花吧……
風云變幻,女色誤人,歷史似乎又再一次重演著……
罪奴之城,軍妓交易所。
云薈蔚躺于榻上,伸出手撫摸著身邊冰冷的床榻,那里空無一人。
阿酒,已經離開一天了……
你怎會是女子,那個一把將我擒獲的,那個與我幕天席地無子對弈的,那個騎馬射箭,對天下大勢侃侃而談的人怎么會是女子?
女扮男裝混入軍營,你究竟是何目的。
楚酒……楚……你會是西楚皇室中人嗎?還是楚太子的人?
燕梁一戰,亂的何止北三國,連身處南齊的他都按耐不住了,那個世人贊譽的第一公子,又怎能毫無動作……
罪奴之城,販奴所。
似乎大多數夜晚對于蘭茝來說總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
她長呼出一口氣,似想將心中所有沉重呼出。而后起身,披上外衣,走出門外。
獨自在院內屋檐下走動許久,雨開始有漸小之勢……她隱約聽見拐角回廊有一男一女的交談之聲。
她在拐角處貼著墻歪頭細看,發現正是姜闕與胥婺,兩人在檐下相擁而坐。
她這是半夜窺人談情說愛嘛?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姜闕突然開口說話了。
“胥婺,你說的大同世界真的存在嗎?”
雨,已經停了,只有屋檐落水的“嘀嗒”聲。
她的一字一句,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大同世界!難道胥婺就是這癲狂書生!蘭茝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局促起來。
“存在。”他的話語里透著堅定,“大道之世,人人有德,人人敬老,人人愛幼,無處不均勻,無處不飽暖。”
“阿闕,等到那一天,我就娶你為妻。”
“可是……胥婺,我本是軍妓,是不潔之人,你可會嫌棄我……”
“不會。阿闕是我生平所遇最干凈無暇的女子。”他輕拍她的背,似是安撫。
姜闕俯在他的懷中,數著他沉穩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
兩人再未有交談,蘭茝見無法探得其余消息便回房了。
房中幾人呼吸起伏均勻綿長,看來無人起夜并發現她離開。她重新躺回榻上,隨著身邊幾人的呼吸節奏,逐漸平復自己呼吸。
方才相隔太遠,蘭茝無法看清姜闕眼中的憂愁。此時的她雙眸逐漸泛起水霧,手指輕顫,啞聲開口道:“胥婺,夜深了。”
“我送你回房。”胥婺并未察覺她的異樣。
姜闕回到房中,從抽屜中取出兩根被妥帖收藏的紅燭,一一點燃。
燭火搖曳,銅鏡中的女子眉眼有千種風情。
她打開妝奩,仔細上妝。
輕敷脂粉,勾畫黛眉,暈染鵝黃,細描斜紅,涂抹唇脂。像個出嫁的女子一般。
放下及腰長發,用木梳細細從頭梳到尾。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最后,褪去粗布衣裙換上華貴紅裳,姜闕眼中蓄滿淚水,卻遲遲沒有落下。
剛上的妝會花的。她在心中這樣勸說自己到。
這時,門外有叩門聲響起。
“姜姑娘。”
她起身開門,看見來人,面上冷若冰霜。
“走吧。”她開口道。
胥婺,我可能等不到你的大同世界了……
第二天上午,蘭茝醒來后一直未見到姜闕。所有人都不知她的去向。她在腦海中一遍遍回想昨晚兩人的對話,生怕漏過什么關鍵信息。
胥婺,我本是軍妓你可會嫌棄我……
軍妓。她昨晚并未過多在意這個字眼,今早她無故失蹤,是否與軍妓交易所有關……
蘭茝不作他想,閃身進入后院,敲暈了一個青年男子,扒了他外衣,換下身上女裝,縱身一躍,跳上房頂,快速去向軍妓交易所跑去。
交易所西側小門守衛并不森嚴,她與鐘秀約今日巳時在此碰面。
她到時,鐘秀已經候在哪里。
“你可算是回來了。”鐘秀見她回來,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松了下來。
“今早,你可有見這交易所內多了個面貌殊麗,眉目含情的女子。”
“沒有,今早連個雌蒼蠅都沒飛進來,更別說是這樣的大美人了。怎么了,是有什么情況嗎?”
蘭茝見狀疲倦的擺手,越過他快步進入門內。
希望不是如她所想一般。姜闕是大道會潛伏于軍妓交易所內的細作。
同帳中人見她回來,紛紛上前詢問最新動態。
“阿酒,聽鐘秀說你昨日發現了亂黨的線索,這一天下來可有進展。”嵇子儀問到。
“可探得大道會據點在哪?”這是陸虎的聲音。
“你可有受傷?”云薈蔚關切的問到。
蘭茝看著圍著她詢問的眾人,怔忡未有言語,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
面目凄楚的女奴,衣衫襤褸的孩子,缺了口的碗,成群坐在院中的奴隸,受鞭笞之刑的傷患,帶有酸臭味的被褥以及姜闕與胥婺雨夜回廊的婚盟之約……
“未曾。”良久,她方才開口道:“線索斷了,我未查到任何亂黨消息。”
眾人見她面色慘白,神情恍惚,看起來受了不小打擊的樣子。便不再多問。只有云薈蔚深深看了她一眼,和眾人一起離開。
阿酒,她在撒謊……
待所有人離去后,她才跌坐在地,把頭埋進雙膝內……
父皇,兒臣可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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