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荃接過地圖,眼中風云變幻。
又將其折疊好,對蘭茝道:“你做得很好。”
“微臣只是盡了本分罷了。”蘭茝謙遜的說道。
她的話讓梁荃剛亮起的眸光瞬間暗淡,聲音冷淡道:“今日既是你的休沐之日,若無事便回吧。”
“無事。”蘭茝對梁荃微一拱手道:“臣告退。”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離去時看了楚瞻一眼。
楚瞻接收到她的眼神,未做出任何反應。
到頭來,他們三人都選擇了顧全大局。
書房的門隨著蘭茝的離去被“吱呀”一聲關上。楚瞻看了一眼得了軍事布防圖卻眼神失落的梁荃。
你果然已將她認出來了。
不知道這事阿酒是否知道呢……
蘭茝離開四皇子府后便回了官舍。
云杉顯然是被小酒樓的飯菜嚇得不清。到了晚飯的時間,他像擺宴席一般在蘭茝的桌子上擺了十幾道菜。
“云杉,你是去膳廳掃蕩了一番了嗎?”蘭茝夾起一塊鱖魚肉放入口中,肉質鮮美,火候恰到,還是官舍的飯菜好吃。
“沒有,只是突然發覺官舍的飯菜甚是不錯,便多打了些,我還是習慣魚叫魚,肉叫肉。”云杉扒著飯,夾了一塊五花肉含糊不清的說道。
云杉在外人面前是蘭茝的隨侍,但私下里蘭茝一直將他當作一個軍營里的隊友,私下里他們未分什么尊卑,也會坐在一處吃飯。
蘭茝停下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樣,笑著對他道:“這或許不能如你所愿了,我方才從外邊回來時,就連賣糖葫蘆的都身穿長衫,這糖葫蘆也不叫糖葫蘆,叫冰晶琉璃串,只怕這大街小巷的食物都遭殃了吧,不知道官舍的膳廳會不會趕這個風潮。”
云杉成功黑了臉,吃飯的速度越發的快了。
倒不是蘭茝夸張了。
南梁在百年前本就是一個重文的國家,這任梁王繼位后,梁國文人的地位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
民間百姓的意識里便認為只有識文斷字才有出路。昨日小酒樓的詩文命名之舉,讓他們半日之內便賺了數千兩銀子,這汴京城內其余的商人自然要爭相效仿。
蘭茝用過晚飯后,只在院中走了片刻,就熄燈就寢了。今日雖是她的休沐之日,但她似乎并未感覺比往日清閑多少。
昨夜又挑燈夜戰,俯案而睡,如今放松下來,才感覺到腰背酸疼。很快她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天還未亮,她又在與往日相同的時間清醒過來,喚來官舍侍女,洗漱了一番,換上官服后便去上早朝了。
退朝后她要留在宮中值守,不能再去茶樓觀看后續的發展。于是,他便叫云杉替他盯著隨時匯報情況。
誦詞堂的學子今日也照常學習,不能外出。
但他們的忙碌并未讓茶樓的人流減少分毫,反而更多了。
梁墨今日也未去茶樓。但他顯然聽到了一些小小的浪花,關于蔓姬不過是一介伶女,并無資格教授百姓詩文的言論。
當隨侍向他匯報時,他有些輕蔑的說道:“這原本也就是錦上添花之舉,能用他們的詩文已經給足這些寒門學子面子了,沒想到這些人竟這般不識抬舉,這種小事以后別向我匯報了。”
這名隨侍乃是樓皇后離開之前留在他身邊的,為的就是能在她不在的這段期間里幫她提點梁墨。
隨侍聽了他的話再次勸誡道:“殿下不可,人言可畏。您當初有此想法也是為了聲名。寒流與貴族不同,他們仕途之路本就窄,自然是在意,殿下切不可因為一時疏忽讓這些悠悠之口壞了大計。”
梁墨聽了他的話,心中雖氣憤,但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甚有道理,于是開口詢問道:“既然他們覺得蔓姬身份低微,那便再叫一位有身份之人與她一道吧,但朝中官員是萬萬不可能的,你覺得誰合適呢?”
“百里清泉。他如今入了誦詞堂又得陛下贊譽,不算無名之輩,況陛下早就言明讓他從旁協助殿下。想來,那些寒門學子也沒什么意見。”
梁墨擺手道:“那便依你之言,到時我會和他說的。”
隨侍看了一眼梁墨,欲言又止。
“還有事?”
隨侍躬身道:“如今民間已有一些不利殿下的流言傳出,望殿下這幾日暫時別去蘭園了。”
梁墨頓時拍案而起,指著隨侍道:“夙鳳,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連爺去找哪個女人你都管了嗎?”
這名叫夙鳳的隨侍不卑不亢道:“殿下,您可別忘了,你如今還不是諸君。”
梁墨聞言瞳孔微縮,想起樓皇后離開前的那些話。
墨兒,你是陛下唯一的嫡子,這梁國儲君的位置只能你來坐……
等你成了梁國的儲君,才能把母后接回來。
梁墨雙眸的怒火瞬間歸于平靜,唇角挑起危險的笑意,對夙鳳道:“本殿不去便是了。”
他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這梁國儲君的位置可只有一個啊。
梁墨起身出了茶水間,走到誦詞堂百人堂,對在授業的教習道:“秦先生,打斷一下,本殿找百里清泉有要事相商。”
這位秦姓教習向梁墨行了一禮,又對清泉道:“百里清泉,二皇子殿下找你。”
清泉起身,在百位學子探究的目光中走出百人堂。
“不知殿下找清泉有何要事?”不論在誰面前,清泉都是這樣一副謙遜有禮的樣子。
但是他的態度讓梁墨很受用,至少不會如一些學子一般自詡清高。梁墨與他說話的語氣都和緩了幾分:“蔓姬姑娘一人教授眾多百姓太過勞累,明日你便與她一同教習吧。”
清泉的眼中閃過精光,面上笑意溫和的拱手道:“學生定不負殿下所托。”
梁墨對他甚是滿意,“若是此事辦妥了,便于春誦一事結束后,舉薦你做翰林編休。”
“學生謝殿下賞識。”
梁墨點了點頭,離開了。
清泉看著他的背影,含笑的搖頭道:“翰林編修。”
夜很快便深了,蘭園內依舊是一片燈火通明。
蔓姬用指背輕觸了下桌上早已冰涼的糕點,然后,她便懂了。
她的唇角泛起一個顛倒眾生的笑意,喃喃自語道:“原來,在我和南梁的江山之間做了選擇啊。”
她換了衣裳,獨自躺在床上,靜靜合上雙眼。
那兩只為等候梁墨而點的蠟燭,燃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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