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茝回到官舍之后便開始倒頭大睡,中午云杉打了午飯來也未能將她叫醒。
直到又是一個黃昏落幕之時,她才睜開了雙眼,頓時感到饑腸轆轆。
她這才想起自己這一日只吃了一個包子。
官舍內的院落都是四方小院,推開窗戶看到的四角天空是一片橙黃之色。
“這段時日來,倒是辜負這黃昏美景了。”自她從北燕歸來之后,便片刻不得喘息,只為梁荃的一朝大業。
若是梁荃最后得償所愿,她又當如何,與他一同爭天下嗎?
她雙眼微闔,長呼了一口氣,關上窗戶。
等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再來欣賞這山河美景吧。
她起身走到隔壁的偏房,敲了敲云杉的房門,想叫他一同去膳廳用飯。
“阿酒。”云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蘭茝轉過頭去,發現云杉從外邊回來,手上還提著食盒。
“云杉,日后哪位姑娘嫁了你,真是好福氣啊。”難為他一個大好男兒留在她身邊,終日惦記著她這點口糧。
云杉唇角微抽,面無表情道:“想著這時候你也該醒了,便去打飯了。”
二人正說著,突然有一人進了他們的院落道:“準備去用飯,一起搭個伙吧。”
來人正是燕云,自上回在朝堂之上呈上公良絮的人頭之后,他又開始沉寂了,大臣們很容易就忘了有這么一號人,也沒聽說他與哪個人交好。
這樣的他與當日武舉考試時,那個驚艷四座的燕云相差甚遠。
蘭茝沒想到,他這次會主動來找自己,看來是有何要事相商。
“燕兄能來,我自是歡迎的,還望你不嫌棄我們這里的薄酒小菜。”蘭茝笑著說道。
燕云看了一眼云杉手中的食盒笑道:“膳廳飯菜的口味,我如何能不知?”
三人進門后,云杉便將桌子清理出來,擺放好飯菜碗筷,便又退了出去,燕云在場,他不便與蘭茝同桌用飯。
蘭茝略帶歉意的看了一眼云杉,對燕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是要用飯后說,還是現在就說呢。”
“你果然直接。”燕云放下碗筷,開口道:“看來,若我不說明來意,這頓飯也吃得不安穩了。”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繼續道:“這是你那軍事圖的簡版。今早你向殿下匯報之后,他便召我前去了,并把牽制宮中禁軍一事交給你我。”
“光憑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能牽制皇城禁軍。”蘭茝自從任羽林軍中郎將之后便覺得宮中禁軍越發深不可測。尤其是禁軍統領更是南梁難得的軍事奇才,可惜只忠于梁王。
“上午,我從四皇子府出來之后,便去了吳越,薛臼、晏嬰、趙墨軻、衛鞅等五位將軍府上,告知他們要好好配合二皇子殿下。今日下午,二皇子身旁的那位隨侍夙鳳便去了這幾人府中,去游說他們。你原本便是禁軍中人,倒是與在兵部的我配合,清除亂黨即可。”
燕云這番話說得隱晦,但是清楚來龍去脈的與梁墨布局的蘭茝卻是聽懂了。
“他的動作倒是快。”
燕云笑答:“不快不行啊,現如今他罪名昭彰,留給他的時日已經不多了,留給我們的時日也不多了。”
成功的機會只有這么一次。
風云瞬息萬變,時光轉瞬即逝。
去各武官府中游說的夙鳳正從京都護衛軍將領趙墨軻將軍府中出來,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際似要沉下來的墨色,如釋重負的走上了馬車,回去復命。
四皇子府內,迎來了一位稀客。梁荃坐在輪椅之上,親自迎接,“祿公公。”來人正是內侍總管之徒小祿子。
“殿下。”
梁荃看著小祿子那雙干凈靈動的眼此刻在他面前變得世故,不由的開口道:“不知道內侍總管大人,見到這樣的祿公公,會是什么感受。”
小祿子低頭一笑,在室內的燭火下,他的臉白得反光,“這皇城之內哪里會有手腳干凈之人,只是小祿子天生幸運,長了一張好人的臉罷了。”
梁荃位置可否,從他第一次發現他在宮中燒紙祭拜,他就知道,這個內侍與他一樣,是這偌大皇城里的蟄伏之人。
“東西,可得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渾厚。
“得手了。”小祿子伸出他白凈的手,將握拳的手掌緩慢的攤開來,一枚銅哨躺在他的手心。
看到那哨子時,梁荃的眸色更深了,欲從他手中取過那哨子,小祿子卻“倏”得合上了手掌。“殿下,我并非效忠于你,所以……”
“說你的條件!”梁荃的聲音再次變得冷硬。
“呵!”小祿子輕笑出聲,唇紅齒白的他這一刻有些雌雄莫辯。那雙白衣的手,緩緩得抬起,取下帽子,一時間長發傾瀉而下,化身成清秀佳人。“殿下,小祿子只有一個要求,那便是殿下若達成所愿,需娶我為妃。”
“不可能!”梁荃面容冷漠的看著一位內侍成了一位清秀佳人,無絲毫壓抑之色。畢竟,他身邊也有一位這樣的人。
那雙眼清澈干凈,那面上笑靨的卻如山花,嬌艷世故。她從指縫間垂下掛著銅哨的鏈子,對梁荃道:“那這銅哨奴便不能給殿下了。聽聞,這銅哨可命陛下的暗衛,我是趁著我師傅還未清醒之時,將其還回去,還是在殿下計劃執行到關鍵之時,將這哨子輕輕一吹。”
梁荃的面上露出譏諷之色,對她道:“本殿倒是好奇,你為何會提這個要求。你看著倒不像傾心于我。”
小祿子走上前去,雙臂攬著他的脖頸道:“奴出身卑賤,這一身所愿,便是走到云端至好處,俯瞰天下山河。”
梁荃望進她那干凈的雙眸中,那里盛滿嚴世之悲,便知道她未說實話。
“好,若此時能成,便如你所愿。”梁荃也沒具體明說這“如愿”的內容是什么,但小祿子便當成他答應了她的要求。
她從手中再次取出掛著銅哨的鏈子,對他道:“殿下,從這一刻起,便是奴的人了。”她的笑里帶著瘋狂與戲謔。
小祿子說完這話,又退后三步,將那內侍的帽子再次戴在自己的頭上。她再次變回了那個眼神清澈,唇紅齒白的模樣白凈乖巧的內侍。
“殿下,奴告退。”就連聲音都帶著些微的靦腆之意。
書房的門被特她緩緩的合上,那人離去之時依舊是低眉順目的樣子。
“瘋子。”梁荃望著自己脖頸處的銅哨,暗罵了一聲。
這皇城內外,你方唱罷我登場,小心翼翼的演好每一場戲之人,又何止蔓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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