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今夜便一同留在宮中吧。”正當梁荃懸而未決定之時,楚瞻開口了。
“哈哈哈哈,我倒是從未在宮廷留宿過,如今夜宿梁國宮廷倒是別有一番滋味。”西門鴻朗聲大笑,他心中雖有懼意,但自楚瞻讓他從一位不受寵的五公子成為西門一族的家主之時,他便對他的決定深信不疑。
周玉衡先是安撫一般的拍了拍蘭姜的手背道:“別怕。”而后又狀似隨意的開口道:“時也,命也。這時疫并非觸之即死,便是真的染上了,玉衡也相信我命不該絕于此。”征戰沙場,逐鹿天下是他平生夙愿,又怎會因為一個時疫而讓此愿折戟沉沙呢。
這幾人的氣度,讓梁國朝臣們折服,心中的懼意似乎也逐漸消弭了。
“不!”薜荔突然低吼了出來,“若你們之中有誰染上了時疫,本王豈非要在這陪葬!”恐懼讓他失去了理智。
“昭王是想出宮。”梁荃的話中突然帶了冷意。
薜荔站起身來,長袖一甩對梁荃道:“各國來使遠道而來,本是為慶賀你登基,如今這賀也賀了,禮也送了,若不離去難道要留在這里送死嗎。本王看在皇姐的份上沒有追究你梁國后妃罪惡,已是格外開恩。”
殿上又有不少官員因薜荔的這話而動搖,若他們出了這金鑾殿或可有一線生機,若殿上有人已染了疫病,那他們豈非坐以待斃。
聽著薜荔的責問,蘭茝沉默不語,梁荃是一國之君,他要為他的子民考慮。私心里,她是希望薜荔離開的,汴京城的百姓何辜。
但梁荃并未與他爭執,而是看向在一旁沉默已久的云蔚道:“不知燁王以為如何。”
云蔚聽到梁荃叫他,空洞的目光逐漸匯聚了一絲神采,他面上的潮紅之意越發的明顯了,便是那些脂粉也無法遮蓋。
他此刻頭暈目眩,喉間的癢意讓他想咳嗽出聲,他緊握著拳頭抵著唇邊,方才將這聲咳嗽止住,可他的喉間卻溢出一絲腥甜之意。
身體的沉重帶來的混沌之感讓他無法聽情梁荃此刻說了什么,只依稀聽得“燁王”二字。
他以為使臣宴會已經結束了,便在殿中人驚愕的目光之中站起身來。
蘭茝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之處,今早他便抱病在床,在她的勸說之下,休息了幾個時辰才好轉,現在這樣可是風熱之癥又復發了?
云蔚走到殿中央,對梁荃拱手道:“小王告退。”便轉身預備離去。
正當梁荃預備給燕云使眼色讓宮中禁軍拿下他時,云蔚的身子忽然晃了幾下,昏倒在地。
群臣嘩然,有些官員甚至控制不住的站起身來,不知是誰驚恐的說了一聲:“疫病!燁王染上疫病了!”
絕望與恐慌再次在他們之間蔓延,甚至有些陪酒的女姬顧不得場合尖叫出聲。
“臣懇請陛下將燁王殿下與我等隔離。”驚叫聲中,有一官員突然跪地。
他這話一出口,幾乎殿上所有的朝臣都離席跪地道:“臣懇請陛下將燁王殿下與我等隔離。”
異口同聲,無情而冷漠。此刻殿上還站著的梁過朝臣只剩下蘭茝,燕云及承蒙梁荃器重的幾位武將,他們自然不會如這些文臣一般貪生怕死。
若非他們懼怕被云蔚身上的疫病給傳染的話,怕是早就上前將暈倒的云蔚拖到殿外。
許多文臣甚至瞬間想好了措辭,若是梁荃不答應他們的請求,他們就以這是東齊的計謀勸誡他,白蒹葭雖是梁國后妃卻也是東齊貴女,如今加上一個染了疫病的燁王,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云蔚身旁的大暑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云杉那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笑,他走上前去,將云蔚從地上扶起,靠在他的肩上。
蘭茝對云蔚的昏倒自然也無法坐視不理,她走上前去,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將手背覆在云蔚的額頭上。
額頭傳來滾燙的溫度與上午如出一轍。
“你不怕感染時疫嗎?”云杉皺眉看著她。
“他是我的知己好友。”蘭茝理所應當的答道,這話絕非說說而已。
云蔚現在除了渾身滾燙,面頰潮紅之外并未任何明顯的癥狀,也沒有起同白露一樣的紅斑。
蘭茝眉頭輕皺,站起身來,向嵇荀的方向走去。
在她走近之時,他身邊的文官們避如蛇蝎一般紛紛退出了離她三尺遠之外,好像他方才觸碰了云蔚那一下子,就已經沾染了他身上的疫病一般。
好在嵇子儀之父嵇荀雖跪地請求梁荃將云蔚隔離,但在她走近她時,卻并未如其余官員一般遠遠的避開了。
蘭茝對他鞠了一躬,恭敬的詢問道:“嵇大人既然看過《疫病見聞錄》,可還記得上面記載的癥狀。”
“這……”嵇荀面露為難之色,他是史官,并非太醫,并不鉆研醫理,關于這個時疫的癥狀他只零星的記得一些,但并不能保證記全了。
蘭茝也知道她的問題有些強人所難了,但此事干系著云蔚,她不得不再次對嵇荀鞠了一躬,開口詢問道:“大人還記得哪些癥狀,但說無妨。”
這事事關重大,可能還牽扯著各國權貴,稍有不慎便會危及九族,便是一向剛正不阿的嵇荀也不敢隨意妄言。
他斟酌再三,終是看在蘭茝是嵇子儀的至交好友,并在軍營時對他照拂有加的份上開口道:“時日已久,老夫也記不太清,只大概記得一些只言片語,這類疫病多發于梅雨之季,又名梅雨之疫,與氣候悶熱潮濕有關,秋高氣爽時疫病會好轉,感染此疫者頭痛如劈,面色潮紅,神志不清,身起紅疹……老夫只記得這么多了。”
蘭茝聞之,雙眉皺得更緊了,這確實無法判斷云蔚究竟是得了疫病還是風熱之癥復發。
但可以肯定的是,嵇荀的這一番話,再一次幫助這些朝臣們確認了云蔚身患疫病的事實,他此刻雖暈倒,但確實是面色潮紅,且他方才未答梁荃的話,而是從座位上起身預備離開,不正是說明他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態嗎。
至于紅疹,這在他們看來也是遲早的事,便是蘭茝現在和他們說云蔚有可能感染了風熱之癥他們也是不信的。
在兩國局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東齊燁王在梁國皇宮之內昏倒,對南梁來說絕非是好事。
尤其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還是南梁后妃,盡管她曾是東齊大學士白倉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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