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怎么了？
之前他發出信號后，不出半盞茶的功夫，衛里定會出現，今天是怎么了？
該不會被長寧侯手下的兵馬捉去兵營當民壯了吧？
宋景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逗笑。
他抬眼掃了面前低矮的沒有絲毫特色的白墻一眼，隨后尋了處不大起眼的墻根站著又等了片刻，確定衛里還是沒有出現后，便自己離開了。
左右他是按著約定好的日子來的，沒見到面，也不能怪在他身上。
宋景行走在江州冬日的大街上。
許是難得出現了太陽，江州街頭多了很多行人，他們三五圍坐，神情警惕又惶惶的低聲談論著什么。
宋景覺得奇怪，想來換做是旁人見了這樣的場景，也會心生奇怪。
畢竟三五圍坐低聲交談的不止這一處，而是順著整條街道看過去，幾乎每隔一小段距離都會有這樣的一小團一小團人堆積。
他們在談論什么，是長寧侯手底下的兵將需要人去當民壯，他們不知道該讓誰去，所以在討論嗎？
這種討論也不必放到大街上來討論吧，都是一家人，坐在家里慢慢談豈不是更合適？
宋景抬腳走向其中一小團人。
那些人察覺到陌生人靠近，霎時止了話頭噤了聲，戒備又和善的看著宋景。
氣氛怪異凝重。
宋景搓手哈哈干笑幾聲問道：“幾位大哥大嫂，你們剛才是在說長寧侯需要民壯去兵營幫忙做事這件事嗎？我也想聽聽，不知道能不能...”
他笑著伸出兩根手指在兩個人中間的空位置比劃了兩下。
幾人會意，知道他是想坐下來加入他們，和他們一起說說這件事，或者說是聽聽他們是怎么在說這件事。
但...
“你說什么呢？我們聽不懂。”有戴著金釵的胖婦人伸手趕宋景，“我們是在說家里養的豬這幾天怎么忽然死了的事，什么長寧侯什么民壯，我們不知道，你快走吧快走。”
宋景被胖婦人同樣粗胖的手指推得趔趄了好幾步才站穩。
“大嫂，大家都是江州人，相遇即是有緣嘛。”宋景道，娃娃臉上滿是愁苦，“何況小弟家里前些時候也來了官兵，說是要小弟家里挑一人去兵營當民壯。都是家人，血濃于水，挑誰去都不是那么回事，家里正愁得連飯都吃不下呢。”
胖婦人張大了嘴，剩下的幾人也紛紛露出驚訝之色。
“那些賊兵..啊呸，我是說那些兵爺都找到你家里去了？”胖婦人問，有好幾層下巴的臉上多了幾絲親近。
宋景趁勢擠進他們中間坐下，兩條眉毛都皺到了一起：“可不是，我今晨起來的時候還聽我爹和我娘說，要把我送到兵營去呢。”
這么細皮嫩肉樣貌不凡的孩子都舍得送到兵營去？
胖婦人打量宋景片刻，要換做是她，她才舍不得呢，可那些賊兵都找到家里去了，不送又有什么辦法呢？
“你家里的人就沒想想其他辦法？”
站在胖婦人身邊的濃眉大眼的男人接過了話茬。
宋景扒拉了幾下頭發：“還有什么辦法啊，花錢找別人頂替我去？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啊，都是爹娘心中肉掌中寶，沒有爹娘會舍得的。”
宋景擺擺手。
不遠處傳來喧嘩聲。
幾人下意識循聲望去，便看到一個穿著短褐赤著腳的中年男人拽著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人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走到哪里去。
但周圍已經有看熱鬧的民眾聲音傳來為幾人解了惑。
原來那個男人是個窮鬼，又極其喜歡喝酒，為了自己能有錢喝酒，就把唯一的兒子賣給了另外一戶人家，代替那戶人家的孩子去兵營當民壯。
“真是作孽啊。”有心軟的婦人抹眼淚哭喊。
另外一人點頭附和：“誰說不是，當爹的把自己孩子親手送到兵營去，也不看看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這又比不得平常，家里窮，養不起那么多孩子，把孩子送到兵營去當個小兵，混口飯吃，家里也能跟著喘口氣，更甚者是孩子將來在兵營里有了出息，立了軍功，封了官身，那家里的日子就更是好過了。
現在把孩子送到那里面去，擺明了是要讓孩子去送死。
兩軍交戰，將官們心疼自己一手帶出來的部下，不愿讓他們去當前鋒白白犧牲，自然就會把主意落到這些才去的民壯身上。
他們所有人對此都心知肚明。
不過不敢明著反抗官兵反抗朝廷，只能暗地里想法子來保全自己的孩子罷了。
偏生還有人上趕著把孩子往虎口送……
那孩子也真是倒霉，生到了那樣的人家，有個那樣的爹。
圍觀的人群發出一聲聲嘆息。
宋景也跟著感慨：“看來剛才是我說錯話了，這世上還是有狠心的爹娘的。”
然而狠心的爹娘也不全然是為了一己私欲才把孩子送入虎口，這世上，還多的是被生活逼得百般無奈的人。
胖婦人和濃眉大眼的男人對視一眼，沒有出聲。
“大哥大嫂，你們還沒跟我說剛才坐在這里是在討論什么呢。”宋景一拍腦門想起正事，“我聽說那些官兵并非是長寧侯手底下的人，還聽說長寧侯治軍嚴謹，對百姓也愛護有加..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誰會知道那些大人物之間的事啊，他們這些小老百姓，每天都在為生計發愁，哪有心思去留意那些？
就算有心思，也不見得就能探聽得到。
果然還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啊，被寵愛得天真爛漫不識人間疾苦。
“小公子。”胖婦人甩開男人拉扯上來的手，“我認識一個和你年歲相仿的，可以代替你去兵營當民壯，絕對不會中途跑掉的，你看要不要——”
宋景睜大眼，似是不敢相信真的會有這樣的好事落到自己身上。
話撕了口子，胖婦人再說下去就漸漸沒了先前的拘謹：“那是我隔壁鄰居的孩子，他們家徒四壁生活拮據，又攤上一個病重需要錢治病的父親，當娘的沒了法子，才想著讓我幫忙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人家需要人冒名頂替去當民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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