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響,飛來的物體重重砸在坑底的地面上,濺起坑底積水。
顧淵抹了一下臉,垂眸打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物體。
他在坑底有些時候了,早就適應了坑底的光線,是以此時雖然光線昏昏,但也能勉強看清那是個人。
人影忽然動了動。
顧淵下意識再往坑壁靠了靠,然后滿臉警惕的看著地上的人影。
“喂,要看你把我扶起來再慢慢看行不行,我受傷了,起不來...”
悶悶的陌生聲音仿佛是從地底鉆出來的,還帶著幾分有氣無力。
看來是真的傷得不輕。
顧淵稍稍放下心底的防備,挪步過去抓著疑似胳膊的地方把人拽了起來。
“呼——”池魚閉眼吐出一口氣,等眼睛適應這里的光線后才睜眼朝著顧淵一笑,“謝謝你啊。喏,你現在看吧。”
她說著忽然把臉湊了過去。
顧淵嚇了一跳。
這人有病吧。
他翻了個白眼,拍著胸脯走回自己先前站著的地方,不發一語。
池魚跟著走過去,裹滿了泥巴的黑臉在顧淵面前晃了又晃:“你不是要看我嗎?你看呀,我讓你看。”
無聊。
顧淵別過眼去不看她。
“真的不看啊...”池魚嘆口氣,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糊住的臉,“不看也行,我們來說說話吧。你是自己掉進坑里來的,還是和我一樣是被人打下來的?”
“喏,是我先問的你,所以我先說表示誠意好了。我是被人打下來的,現在輪到你了,你是自己掉下來的嗎?”
回應她的只有沉默。
“喂,你這個人..我都把這么丟人的事情說給你聽了,你要是不說你是怎么來到這里的,未免也太那個啥了吧。”
那個啥是什么意思,顧淵在心底暗暗思索琢磨,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好吧,不說就算了,自己玩自己的吧。”池魚挫敗的低下頭,塌著肩膀往另一邊坑壁走去,一面喃喃自語,“我也不想和陌生人說這么多話啊..還不是因為身上的傷太痛了,說話還可以轉移注意力...”
身后還是沒有傳來任何動靜,甚至連那個人的呼吸聲都低不可聞。
至于這樣么?
她又不吃人。
再說了,大家現在不都是在坑底待著束手無策嗎,說兩句發發牢騷又怎么了,連呼吸聲都不想讓她聽到,真是沒有同情心的人啊。
她靠在坑壁上,坑壁潮濕,很快就將她的后背濡濕了一大片。
寒氣滲透皮膚,鉆進骨血,凍得她打了個激靈。
昏昏沉沉的腦袋有了片刻清醒。
她抬眼看向頭頂那圓圓的天空,天都這么亮了啊,剛才在林子里和那個人打斗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天這么亮了。
也不知道那些逃跑的官兵回去了沒有,是不是帶著君墨他們又重新出發奔向目的地了,還是說君墨他們自己走了,離開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這樣說來著....
坑底很安靜,安靜到池魚仿佛能聽到自己的血液順著傷口汩汩往外流。
她想抬手去捂住自己的傷口,但傷口太多了,她又只有一只胳膊能動,實在不知道該捂哪道傷口更好。
不過捂哪道傷口都沒有差別吧,反正捂住了這個,血還能從其他傷口流出來。
她大概要成為史上第一個死于流血過多的穿越者了吧。
這個賊老天啊,真是半點主角光環都不肯給她,算了算了,就這樣死去也挺不錯的,不用再擔心淮南王的人會找到她,也不用再聽宋景嘮嘮叨叨讓她投入長寧侯麾下,崔大也不用再像今日這般追著她殺了...
腦袋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渙散。
“喂,你還好嗎?”
一道清脆好聽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陡然傳入耳內。
池魚身體顫動一下,她睜開眼看向對面,嘴角彎了彎道:“你終于肯說話了啊..你放心,我現在受傷了,連命都快保不住了,不會威脅到你的。”
“其實我很好奇你是什么人,見到同樣落難的人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防備...不過我想你也不會說,沒關系,你偶爾出個聲應和我一下,讓我知道你在聽我說話就好了...”
顧淵抿著唇看池魚。
他當然知道他傷很重,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這里的血腥氣濃郁得連潮濕的泥土味道都蓋不住了。
比起和一個死人一起待在坑底不知道要多長時日,他更愿意和一個活人待著。
所以他在察覺他的氣息漸漸低弱下去時,才會出聲問他。
“..咿,又不說話了啊?那我念句詩吧,忽然想起來了...”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
顧淵睜大了眼睛。
沒有了池魚的說話聲,坑底又是一片靜默。
似乎是過了半晌,又似乎只是過了一瞬,就在顧淵懷疑對面的那個奇奇怪怪的人是不是死了的時候,他又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嘻嘻,后面的暫時想不起來了,你說我剛才念的這兩句好不——”
話音戛然而止。
池魚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對面走到自己旁邊來站著的男人,嚇得幾乎心臟驟停。
可轉瞬她又釋然。
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還對自己竟然沒有察覺到別人靠近的事情耿耿于懷干什么?
她笑了笑,語調變回了先前的輕松隨意漫不經心:“你是改變了主意,打算在我死之前再好好看看我這張臉嗎?”
顧淵不說話,只盯著池魚看。
池魚任由他打量,不過..看就看吧,眼神為什么那么古怪?
該不會看出她其實是女扮男裝了吧?
池魚下意識探手摸向腰間。
“有人來了。”
顧淵驀地抬頭看頭頂。
“是嗎?”池魚笑了笑,聲音愈漸低弱,“也不知道來的是友軍還是敵軍。”
“如果是敵軍的話,那你可要離我遠點,畢竟他很有可能是來找我的,但如果是友軍的話...”
黑魆的坑底有亮光一閃而過。
顧淵避開砍過來的毫無技巧的一劍,退回最初的位置盯著池魚。
池魚連把劍再收回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剛才揮出去的那一劍還是她積攢了好半晌的力氣才揮出去的,早就知道一擊即中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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