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就等在縣衙公堂之上。
典使跟在差役身后,遠遠便看見了一道穿著白衣身姿挺拔的身影。
因著宋景是背對他們站著的,是以典使一時半刻也看不到宋景的樣貌,只覺得大夫不愧是大夫,光一個背影,就比某些殺手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典使揉了揉兩個眼袋,又搓了搓自己的臉,力圖讓自己看起來精神奕奕后,才笑著踏進了公堂。
“是宋景宋神醫吧久仰久仰。”典使率先出聲問候。
宋景轉過頭來。
一張夾雜著疏離冷意的娃娃臉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撞進了典使的眼簾。
典使只覺笑著的面皮一僵,緊跟著要說的恭維話就這樣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
“典使大人。”
宋景施禮,態度恭敬,語調柔和,沖淡了面上的疏離冷意。
典使僵住的面皮緩緩恢復過來,但已經被卡住了的恭維話,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便只好命人送來清茶待客。
待到兩人各自端起茶碗喝過一口茶后,典使才緩緩開口詢問宋景:“不知宋神醫前段時日去了何處十六他們在城中遍尋宋大夫不得,都找到縣衙來了。”
“哦,這個啊。”宋景道,“制藥的時候發現缺了一味草藥,我出城去尋了,忘了和他們交代。”他頓了頓,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補充道,“沒想到他們會鬧到林縣令和典使大人的面前一定沒少讓兩位大人頭疼吧”
確實是挺頭疼的。
或者應該說,但凡是與那尊煞神沾邊的,都讓人頭疼又害怕。
當然,典使是不會把這些話當著宋景的面說出來的。
他擺了擺手道:“沒有的事。宋神醫心系我朝陽民眾,宋神醫不見了,我等自當竭盡全力去找。如今看到宋神醫安然無恙的坐在這里,我和大人的心,也可以放下了。”
宋景在心內哼笑一聲。
還真當他什么都不知道吶,當初十六和君墨發現他不見了,以為他是被徐娘子的人抓走了,遍尋朝陽不得后,實在沒了辦法才找到了林思遠。
林思遠看著徐娘子等人已經離開了朝陽,不愿再加深與濟南郡王之間的敵意,是以在十六和君墨找上門的時候,根本不愿意幫著找人。
最后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慮,才勉為其難應了下來。
結果什么都還沒做呢,就接到歷城送來的文書,帶著人急急離開朝陽去歷城了。
現在典使居然在他面前說什么他們可以放下心了就不怕午夜夢回,良心會痛嗎
因著宋景長久的沉默,典使一時半刻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只好端起茶碗有一下沒一下的喝著,看宋景什么時候才會道明來意。
好在這樣的時刻并沒有讓典使等太久,宋景回過神后,很快就將來意說了個清楚明白。
典使心下暗喜:“宋神醫想知道十六昨日是否出了城”
“嗯。”宋景點點頭,“還請典使大人可以告知一二。”
“宋神醫客氣,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典使道,面上喜色更濃,“這件事都不用去傳城門負責登記的守衛過來問話,我就可以告訴宋神醫。十六啊,眼下正在大牢里待著呢。”
宋景驀地睜大眼。
下一刻又恢復如常。
早該想到的,那個時候城門早就關了,尋常人等沒有特殊的事情,是不能再出城的。
既是不能出城,十六又沒有回宋府來找他,便只能是躲進了縣衙,只是他沒想到,十六這一躲,會直接躲到大牢里去。
“不知十六犯了何事典使大人可否通融通融,讓我去大牢見見他”
“這是自然。”典使站起身,朝宋景伸手做請,“宋神醫請。”
兩人并肩無聲走在去往大牢的路上,灼熱的風時不時拂過面頰。
典使中途瞄了好幾次宋景,發現對方都沒有說話的意思,便也忍著沒有出聲。
其實從剛才的一番交談中他已經發現了,這個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神醫,并不喜歡和人說太多的話,剛才說的那些話,無非就是為了在他面前表現出一種親和力,好方便做接下來的事情。
現在事情已經快要達成,自然也就沒了偽裝的必要。
典使的視線再次從宋景冷冰冰的娃娃臉上掃過,然后趁宋景瞥過來看之前,飛快的把視線挪到了沒有一朵云的天邊。
守在大牢最外面的還是昨晚典使見過的那個獄卒。
只不過這一次獄卒是精神奕奕的,不像昨晚,嘴角還流著哈喇子。
典使掃了一眼獄卒的臉,嗯,果然還是這樣看著舒坦。
“典使大人。”獄卒恭謹行禮道。
他今日的心情還算不錯,因為昨晚在典使離開,嘗試了無數次后,他終于又回到那個夢里了,還是接著之前被打斷的夢做的。
這可是一件足夠他興奮好幾日的事情。
“嗯。這位是宋神醫,想來看看十六。”典使介紹身邊站著的白衣少年。
獄卒立時睜大了眼,“宋宋神醫就是濟世堂那位每逢初一十五都會免費為民眾看診治病的宋神醫嗎”
典使聞言,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少年人。
少年人仍舊面色淡淡,仿佛根本沒有聽見獄卒的話,一雙眼睛牢牢看向大牢深處。
“就是那個宋神醫。”典使伸出腳輕輕踢了獄卒小腿一下,“別在這里傻愣著了,趕緊去前面給宋神醫引路。”
哦哦,對,剛才典使大人說了,宋神醫是來看十六的。
說起那個十六,可真是奇怪。
明明就是因為違背了官府禁令,在街道上縱馬疾馳才被帶回縣衙來的,只要聽典使大人訓斥幾句,交點罰金,這事兒不就過去了嗎
可他卻極力想要往這牢房里湊,是覺著外面的日子過得太舒坦了,所以想要來牢里吃吃苦頭嗎
獄卒想不明白,按捺著心頭見到神醫宋景的激動在前面引路,還尋思著待會兒宋景出去的時候,可不可以讓他給他在手上簽個名。
他可是從小就崇拜醫術高超的人啊。
要不是自己不爭氣,沒那個天分,說不定眼下也是一代神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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