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楠終于聯系上了之前獎杯的買家,花了十萬將唐乙5萬塊錢轉手的獎杯買了回來,原來這5萬塊錢就是她的出走資金。
——“師父,這個獎杯是我送你的禮物!”
——“不心疼?”
——“不心疼!”
——“你敢送我還不敢接呢,不過可以先幫你保管,我生怕你給它賣了!”
——“才不會!”
羅楠握著這個獎杯不禁苦笑,沒想到她還真把它賣了。
他們因為這個獎杯發生過無數次的爭吵,它好像變成了唐乙的束縛,自從有了這個獎杯以后,唐乙就變得不再像以前那么開心了。
羅楠很疑惑,為什么她會不開心。
可不管為什么,只剩下這一件東西是羅楠的留念。
羅楠把它擦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他之前在這個獎杯里放過別的什么東西。
艾瑞克這天來到家里,看到羅楠現在這個樣子好一陣心酸:“她有消息了嗎?”
羅楠失魂落魄的搖搖頭:“我們的人跟到波士頓,但是卻一直沒見到人。”
“半年了,把波士頓翻過來都應該找到了。”
羅楠無奈的笑著:“是啊,可惜她的身份證一直沒有消費信息,所以只能盲找。也不知道是誰教的,這么激靈。”
艾瑞克默了一下:“或許,她早就離開波士頓了”
羅楠愣了一下:“我只擔心她的生活。她走的時候身上只有5萬塊錢,又兜了很大一個圈子,抵達波士頓就應該所剩無幾了。”
艾瑞克想了一下:“Steven我覺得你的思路有問題,你光想著從正規職業來找了,你怎么沒想過,她可能就不想要拋頭露面呢?畢竟她之前也算小有名氣。”
羅楠茅塞頓開:“艾瑞克謝謝你!”
艾瑞克看著羅楠喜出望外的表情,笑不出來。
羅楠在接到母親電話的第二天就趕到了上海參加父親的葬禮。又見闊別多年的親戚們,而父親的容貌安詳的被刻在遺像上。
年少輕狂不過是夢一場。
“他走的時候很安詳,走之前還問起你了”媽媽走到他旁邊定下,對他說:“上次見過面后,這一年,你拍的這些電影電視劇,他看了不下十遍。”
羅楠回想到的只有他的嚴厲和暴怒,倒是對母親的話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只見母親暗自抹了兩把淚:“唐兒找到了嗎?”
羅楠失落的低下頭。
“你父親之前有一個部下去了紐約管理分公司,我把他電話給你,你打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謝謝母親。”
母親一雙蒼老的手覆在羅楠的手上,“會找到的,一定會找到的。”
羅楠苦笑了一下:“媽,您還記得以前我幫我爸去要債,欠債人抵押的靜安那套房子嗎?”
母親臉色有些難看,“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之前是爸爸對不起你,可他現在已經走了——”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個”羅楠急忙打斷她,“我之前為了讓唐兒上學,要遷戶口,找不到人又沒有關系。就把房子過戶到了她的名下。她去成都之后又來了一趟上海,我一直想不通她為什么要來上海,直到那天,派出所那個警察跟我說,她去辦房產轉移。我到民政局一查,才知道她已經把房子給我過戶回來了。”
母親聽完也心酸的不得了:“唐兒是個好女孩兒,等找到她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對她,不要再做傻事了!”
“媽,我這幾天一直在想,想她那個星期到底是有多絕望,才能做出這樣一個決定,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為她做……”
羅楠說著說著,不自覺蹲下身子,蜷成一團。母親跟著蹲下來,輕輕撫摸著他的頭,就像在撫摸著5歲的小男孩一樣。
“我給你爸爸看過她的照片,你爸也很喜歡她。”
羅楠驚詫的抬起頭,“您還有她的照片?”
“對啊,她之前把你的照片給我,有一部分是你們一起拍的。”
羅楠終于承受不住打擊哭出聲,“我連她的照片都沒有……”
為父親守完喪,給了母親一張銀行卡和他北京的住址,羅楠匆匆回了家。他現在不敢離家太久,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錯過要回家的唐乙。
也許自己終究是薄情的,看著父親遺像上多年不見的面孔,羅楠不過感慨了一下時光的流逝。他對這個父親,不過感激生養之恩而已。可父親對他的嚴厲刻薄,猶如噩夢般縈繞了他很多年,以至于他日后再看到同樣嚴厲的父親形象都會內心一觸。
他一直看不清他自己,看不清自己對唐乙的情感。所以迷迷糊糊為了尋求情感依托而收養了唐乙,又因為怕唐乙傷心而接受了她的的感情。
他告訴自己,那叫親情。
卻又比他原本的親情更珍貴,這是超越親情與愛情的,情感的最高境界。
從此以后,迷途中的羅楠開始找到了奮斗的動力。
不知道活著為什么,想為自己找個目標,就說,是為了她。
是…為了…她……?
可、為什么永遠是她在為自己的過失買單?“九聽”重新啟動,被盯上的人是她,被跟蹤的是她,被撞的是她,被黃鍵傷害的人也是她。
他以為設計為她找個有權有勢的干爹就能夠保全她,但是從來沒有考慮過她只身一人進入別人的家庭會遭到怎樣的排擠。對,她甚至還為此進了拘留所。
他以為的為她好,不過只是他以為。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想不想要。
這樣的自己,和那個專制跋扈的父親有什么區別。
旁人只知道贊揚他給了唐乙第二次生命,卻沒有人知道,是唐乙的陪伴成就了現在的羅楠。
唐乙一直說,說她是討好型人格。她總是能把自己看的格外通透,可她卻從來沒有懷疑過那個不敢以自己為奮斗目標的她的師父,究竟是何其自卑的一個人。
他以給唐乙創造更好的條件為奮斗目標拼搏了多年,唐乙突然不在了,他就好像沒有了方向,變成了無頭蒼蠅似的,一下子散了架。
相伴的這些年里,唐乙是個容易被滿足的,她嘗嘗告誡自己,停下來享受人生。可他覺得不夠,唐乙這么優秀,必須要為她掃清障礙,方便她往后的發展。無論什么,他都以唐乙為借口。不僅如此,他還用自己沒有辦法完成的夢想捆住唐乙,逼迫她走向自己憧憬的人生。
甚至在阿曼達得獎的那一年心生異樣,開始越發的猖狂起來。
可好像,他原本的目的不過是站上那個遍布“優秀”的土地而已。他不知道哪里出錯了,他只是想要唐乙變得優秀,比他優秀,僅此而已。
唐乙罵的沒有錯,他本身就是一個野心極大的人。
他和自己當初厭惡的父親,沒有區別。
回到空蕩蕩的房子里,羅楠身上的孤寂被無限拉長。
他抱著唐乙的那個獎杯,像是一個遺失了心愛娃娃的小孩子。他把身體蜷縮成一團,就像唐乙最愛蜷縮起來的樣子。
“唐兒,師父和你一樣,再也沒有父親了。”
唐乙整整失蹤了八個月。
案也報了,線索也提供了,私家偵探在波士頓徘徊了半年,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這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唐乙一直是個迷信的,她最愛聽信老人家的那些讒言。老人說本命年會有大劫難,所以她把08年的那場地震歸罪在了自己本命年前夕所要歷的劫。羅楠本來不信,但看她一直邪邪乎乎,久而久之也開始半信半疑。
如果唐乙說的沒錯,那在羅楠36歲,她24歲前的最后一個夏天,應該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劫難。
事情是由保險公司的一個電話引起的。據保險公司描述,他們在警方提供的失蹤人員名單里面找到了他們的一個客戶,而這個客戶之前在他們公司購買了最高額度的人生意外理賠保險,受益人是羅楠。
羅楠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覺,再三追問:“你說誰?”
“就是您,羅楠先生。”
“不是,我問你出意外的人是誰?”
“唐乙女士。她自己為自己買的保險,受益人是您。”
“放你媽的狗屁!”羅楠暴躁的把兩人攆出家門:“給我滾!”
“你這個人,怎么還不要呢?這可是100萬!惜的我巴巴送錢上門似的。”
“你滾蛋!再胡說一句我就把你的嘴撕爛!她怎么可能會死!”
羅楠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眼珠子隨時都能掉下來一樣。
“你不會自己看新聞啊?在美國拉斯維加斯死的!好大的一場暴亂,死了50多個人,在新聞上掛了好幾天呢!真的是,我乖乖送錢上門憑什么這待遇!”
“行了你少說兩句,羅先生,這是我們公司地址,您冷靜了再來找我們。”
那個人說著遞上了一張名片,羅楠接過后又給扔了出去,連帶扔出去的還有那兩個人。
羅楠第一時間打電話給雷杰,質問的語氣。
“雷杰,拉斯維加斯那件事是怎么回事兒?”
“總監……您知道了?”
“知道什么?你在說什么狗屁!”
羅楠用盡了自己詞典里的所有粗陋詞匯,才把自己心里這份憤怒釋放出來。
雷杰戰戰兢兢:“我們派出去的人證實了,這場暴亂里有8個中國人,她身邊還有一個美國男人,我們的人在當地打聽,他們就是一起的。這幾天我們一直在壓消息,就是怕您傷心。我已經讓人把她的骨灰帶回來了,我也不敢相信,但是總監,唐乙…真的沒了……您節哀。”
“放屁!她怎么可能會死?她不是在波士頓嗎,怎么又跑去拉斯維加斯了?平白無故的怎么可能會發生暴亂?”
雷杰在電話那頭支支吾吾:“這個……當地人說,他們是以樂隊的組合去拉斯維加斯參加演出……”
“你滾蛋,照片呢,尸檢報告呢?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話!”
“美國警方建議讓我們收集親屬血液樣本去確認身份,可是我們上哪兒去找她的親屬血液?如果她在醫院做過體檢還有樣本可以對比,可是她沒有啊。總監,她的身份證就在旁邊!我們只能信這個!”
“不可能!我不相信!”
“那……您還是自己看吧。”
雷杰說完不等羅楠回應就匆匆掛斷電話。
發送到羅楠手機里的化驗報告里,有一張血肉模糊的照片,旁邊顯示頭部遭受嚴重槍擊,血庫里沒有樣本記錄,骨頭化驗是24歲左右亞洲女性,身份證的照片緊緊的跟在報告后面。
頭部…頭部遭到槍擊,骨頭化驗24歲亞洲女性。
羅楠仔細看著這幾個字,每看一遍,身體就像是被無數量馬車軋過一遍。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可這幾個字并沒有因為他的動作而發生變化。
它們依舊整整齊齊,排列有序的站在一起,站在一個名叫唐乙的華人名字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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