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只有艾瑞克和劉雨晨,看到我被馬次郎背著,他帶著復雜的眼神站起身。
“你怎么樣?”
我推了推馬次郎的肩,讓他把我放下。
“我沒事。”
艾瑞克見狀,又在長椅上坐下,埋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他剛剛帶有責備的怨懟的眼神,讓我心里一怵。
我坐到了長椅的另一頭,默不作聲,等待著急救室里的結果。
視線之內,只有刺眼的“搶救”二字燈光下,艾瑞克瞬間蒼老的身軀,我緊緊盯著眼前的這個身影,心里有焦灼,有不安,有茫無止境愈發絕望后因燈光的閃爍衍生出的一絲絲希望,還有……面對艾瑞克的歉意。
我不明白這份歉意從何而來。
但就是覺得,面對比起我而言關系更緊密的艾瑞克而言,是有虧欠的。
陸柏青說,我們都經歷過絕望,我們都知道在絕望的深淵里,希望對于我們而言有多珍貴。
我想,這種坐在手術室外的絕望,以及被這盞燈無限延長的希望,他應該沒有經歷過。
我們都是習慣在悲觀人生中保持理想主義的人,我們都習慣且希望事情能朝自己最渴望的方向發展,一旦事情偏離了自己的預估,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此時此刻,我甚至連想象都不敢想象,最壞的結果是什么。
“他進去多久了?”
艾瑞克聽到我的話,僵硬了許久的肩膀動了動,“7個小時。”
看到艾瑞克緊鎖的眉頭,我想對他笑笑以示安慰,但我好像,根本沒有笑出來,突然不知道微笑的弧度要到什么位置,才能起到這個安慰的效果,于是只好作罷。
“進去那么久醫生肯定是有把握的吧。”
“肯定是。”
險些忘了,艾瑞克也是一個不做保底方案的人。
劉雨晨在一旁聽到我們的對話,想說什么,努了努嘴,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站起身,“我去買些吃的吧,你們倆也補充一下體力。”
我搖搖頭,“我吃不下。”
艾瑞克也搖搖頭,“我也吃不下。”
劉雨晨無奈的嘆了口氣,“多少吃點兒,等柏青醒來還要照顧他,別把自己拖垮了。”
我和艾瑞克雙雙對視了一眼,點了頭。
劉雨晨走后沒多久,突然又回來了。沒帶來為我們買的糧食,倒是帶回來兩個警察。
“樓下有很多軍方的人,我們遞交手續耽擱了點兒時間,還好你醒來了,唐乙,你沒事兒吧?”
我抬頭看向說話的人,是黃警官,她身后還跟著一個默默低著頭不看我的嚴森。黃警官見我看他,滿不客氣的將他一把拽出來,“怎么,這會兒不好意思見人了?!”
嚴森被黃警官拽出來,眼底滿是歉意,但脫口的話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唐乙,黃鍵現在已經被拘留了,但有些事情我們還想找你了解一下。”
嚴森說完,黃警官毫不客氣踢了他一腳,“就這個?你到底會不會說話?要不是你……”
“老婆老婆,咱們這辦案呢,當外人的面兒……”
我無視了他們兩人之間類似打情罵俏的行為,只淡淡說道,“能再等等嗎,我未婚夫還在急救。”
黃警官聽罷,態度十分良好的走上前,“不好意思,不應該這時候來打擾你的,你未婚夫的情況我們也看到了,只是找你多了解一些情況,畢竟黃鍵早些定案對你們來說沒有壞處。”
艾瑞克把黃警官的話聽了個遍,怕拍我的肩,說,“你去吧,我在這兒守著,有事我叫你。”
見艾瑞克堅持,黃警官的話也誘惑著我。總不能等陸柏青出院了還和我一起擔驚受怕吧,想到這些,我果斷起身跟著黃警官去到了病房里。
一郎公司還有事要忙,干爹回家給爺爺報訊去了,干媽則帶上劉阿姨去張羅了我們幾個人的伙食,此時,病房里只有我和黃警官還有嚴森。
他們在椅子上坐下后,拿出了一沓打印好的照片。
一部分是首映當天電影院附近監控器拍到的黃鍵的臉,他身上的衣服還有整個人的身形都和在首映當天割斷電線的人一模一樣。還有一部分是我在央視演播廳門口別柳依依粉絲圍攻的那天,看到照片里那一坨黑黑的身影時,我愣住了……
“他那天也在?”
“嗯,不止是那天”黃警官又拿出了很多打印好的照片,“他偽裝成粉絲給你寄了很多恐嚇信件和娃娃,但是收件地址都不統一,有的是寄到云成的,有的是寄到馬學良公司的,還有很多是寄到馬學良家還有你住的那位朋友家里的,我猜想他應該是無法確定你的準確地址,才撒網撈魚的。”
對這些信件我有印象。我回北京以后,先是一部分以前交好的同事或是干爹的同事送來一部分禮物,首映禮后相繼有了一些說是我的粉絲寄來的東西。但我都沒打開過。也得虧了陸柏青提議我們大家低調,不然……按黃建的風格,肯定早就鎖定我住在哪里了……
“這些證據都指明了他很可能是預謀作案,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在別的地方見過他?”
我冥思苦想了許久黃鍵的那張臉,他實在……長得很不起眼,如果他沒有表露出很明顯的惡意,在機場之前,即使我見過他,我也沒有任何印象。
“我不記得,真的不記得。”
黃警官見我情緒有些激動,拍了拍我的背,說,“沒事沒事,你別著急,只是想找你本人確定一下。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黃警官說著遲疑的看了眼嚴森,這才慢慢開口,“除了四年前,我們大家都知道的那場事故外,你和黃鍵還有別的矛盾嗎?”
“沒有”
我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我和黃鍵沒有任何恩怨。”
“那羅楠呢?”
“也沒有。”
嚴森和黃警官看了看彼此,臉上寫滿了對我不配合調查的不滿。
“唐乙,都這個時候了,你應該明白配合警方對你來說是有利的。”
嚴森的話讓我既無奈,又凄涼。我該怎么解釋呢,我和黃鍵無冤無仇,甚至機場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但在這之前,我的生活因為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我被他逼得畏首畏尾,甚至連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機會都不敢。
燈光的四周,除了鉆石,其實,還有這只潛在的瘋子。
“我能看一看機場的監控嗎?”
嚴森見我突然轉移話題,正想拽著我說道說道,不過被黃警官制止了。
“行,我給你,你看的時候仔細一點,如果想到什么了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她說著,在手機里翻出了一段監控。視頻很清晰,能將我的臉,我周圍任何一個人的臉都要清晰。這段視頻內容將我的車駛入機場停車場開始一直到黃鍵出現的內容全都剪輯到了一起。
視頻里,我抱著傘從車上走下,另一個監控里,躲在停車場的柱子后面,從我下車開始便一直跟在我身后。
當時完全沒有任何被跟蹤的感覺,可現在看到視頻內容,我心里暗暗氣餒,如果當時小心一點就好了,如果我早一點發現……
黃鍵跟著我的這一路,一直有機會對我下手,可他偏偏沒有。直到陸柏青的身影走進了監控錄像里,他看到了我對陸柏青招手,這才埋進人堆里,直面向我走來。
我看到了視頻里我呆若木雞無法動彈的樣子。
視頻沒有聲音,但陸柏青很顯然在張大著嘴說著什么,周圍的人對他的反應感到錯愕,下一秒,他發了瘋一般操起手中的行李箱往黃鍵的身上砸來,并沒有砸到黃鍵,但卻砸到了他前方的很多人。
人群一下子陷入了騷亂,可不待他們看清陸柏青的樣子,他飛快跑了起來,踢在了黃鍵的身上。
黃鍵停止了走向我的腳步,轉身憤怒的朝向了陸柏青。
我看到了視頻里陸柏青與黃鍵廝打在一起的樣子。
我看到了他手里的匕首,一刀一刀埋進了陸柏青的肚子。
我看到了陸柏青似乎不怕痛一樣大力牽制住黃鍵的樣子。
也看到了,黃鍵反過身將刀插進了他的背部。
“行了別看了!”
嚴森走上前,飛快搶走了手機。
我坐在原地無動于衷,眼前全是陸柏青被那一身白色襯衫被鮮血染紅,而我在一旁,如同雕塑一樣無動于衷的樣子。
他在我身后與對抗我的敵人廝打,而我站在原地,無動、于衷。
“我——”
我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眼,想抓住身邊的人告訴他們我不是故意這樣的,哪怕那個人是嚴森,哪怕她是和我毫無關聯的黃警官。
可是我空張著嘴,知道自己不管說什么都是詭辯。
“沒事的,唐乙,這在醫學上面有案例,你之前在黃鍵那里受了刺激,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很正常。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兒,就算過去了,也平添一條人命。”黃警官說著,到我面前蹲下,安慰的語氣,“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們。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我們。我知道嚴森之前不受理你的案件多少讓你寒心,但是你別忘了,我們是中國公安。之前你不是很信任我們的嗎。”
我張著嘴,半天說不出話了。
眼前滿是黃鍵那雙像死神一樣透著寒氣的眼睛,和陸柏青滿身被染紅的白衣。
只要想到這些,我就沒辦法冷靜。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
我抬頭看著嚴森,腦子里全是困頓和難以置信。
“我和黃鍵無冤無仇,他為什么總是要抓著我不放。你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肯相信黃鍵的精神有問題!因為黃鍵,我戰戰兢兢過了這么幾年,我的生活被他打亂,現在我的愛人還躺在急救室里,我們老實本分,恪盡職守,不過只是想安安穩穩過個日子。我們為什么要因為一個神經病承擔這么多后果,到底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
這個問題,三年前,我在紐約問過Chris。
那時候他說:可能因為我是個勇敢的人。
可是我現在不想要做勇敢的人了,這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經承受不來。
“唐乙,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們能做的,就是掌握黃鍵的犯罪動機,這樣才能抓緊破案。我翻了四年前的卷宗,他去羅楠的家里就是為了找羅楠的,或許,他們之間有什么恩怨是你也不知道的呢?”
“沒有恩怨,沒有恩怨,要我說多少遍他們之間沒有恩怨!”
我接近咆哮般的打斷了嚴森的話,“黃鍵自認為羅楠抄襲了他的劇本,強買強賣,但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九聽跟黃鍵沒有任何關系,他自認為自己是個有才華的人,騙著騙著連他自己都相信了,我研究過無差別殺人案件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說到后面,見嚴森愣在原地,我意識到自己情緒或許有些過激,這才放低了語氣,“你要找到黃鍵的殺人動機,或許,只能請個心里醫生。這是我能提供的線索。”
黃警官見我們兩個吵得不可開交,遲疑的站了出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黃鍵真的確認精神障礙的話,對方律師很可能會抓住這個點,相比預謀作案……判的刑期可能就會短。”
黃警官留下這一句,帶著嚴森轉身離開了病房,只留下還在原地呆若木雞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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