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御史年輕有為，說好聽點是剛正不阿，幫理不幫親，厭惡他的人都道他是一條逮人就咬的瘋狗。

姚正德曾教過王御史，多少有點師生情誼，聽到老師說起陳大人的事，王御史眉頭一皺覺得并不簡單。

虞燦也想到這一點，吶吶道:“幸好那位好心的神秘人遞上了陳大人的罪證，要是換我們自己查，說不定要弄到什么時候呢！”

“是啊，只是不知這人是誰，連個報恩的機會都沒有。”姚氏跟著嘀咕了一句，心中猜測不斷，可是始終想不出所以然。

姚正德沉吟片刻，道:“既不愿出面，應是有不好出面的理由。我們不知此人是不是順便借我們的手，將陳大人給打發走，總之無需深究。”

惠陽長公主靠著椅背，少了幾分雍容華貴，多了幾分自愜意慵懶。

她睨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兒子，略有些嫌棄地撇撇嘴:“費這么大勁，又不出面，我怎不知你還是個做好事不留名的。”

“嗯。”景硯漫不經心應著，左手正把玩一串奇楠佛珠，通體墨綠發黑，是奇楠中最難得一見的鶯歌綠。

他骨節分明的手一粒粒捻著佛珠，雅香若有若無，讓他身上血煞氣淡化了許多。

長公主了解這個小兒子，能說一個字就絕不說兩個，聽到他不怎么專心的回應也不生氣。

“虞夫人也是軸，本宮讓她有事說話，她偏不信。”長公主語調中帶著無奈和好笑，“看來是把本宮當成那些虛偽之輩了。”

“嗯。”景硯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惠陽長公主一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微瞇了瞇眼:“難得你這么積極，還給御史塞罪證，呵！該不會是......看上人家......”

景硯眉心一跳，正欲抬眼解釋，就聽到他母親語帶調侃。

“......看上人家虞爍了吧？”

“......”景硯默默起身，打算告辭。

“你這回怎么不‘嗯’了？”惠陽長公主見他吃癟，心情難得地好了起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景硯轉身欲走，又被長公主喚住。

“等等，你的婚事不能再耽誤了！你有沒有看上的姑娘，提前跟我知會一聲，我好幫你留意打聽。”總不能讓別人搶了先！

說起婚事，惠陽長公主其實有些頭疼，她一共三個兒子，每一個的婚事都不順。

老大老二的妻子都未生育就病故，雙雙落下克妻名聲，等風聲過去有機會重娶時，大燕又和彌國開戰，仗打完，人也沒了。

幼子景硯打小兇名在外，屢次三番毆打皇子，每次都把人打得鼻青臉腫，哭哭啼啼跑到皇上那告狀。

到七八歲時倒是不打皇子了，九歲那年卻在一場宴會上，親手捅死一名疑似刺客的舞女，鮮血濺了他滿臉，嚇得一眾宗親貴胄飯都吃不下。

到十二三歲，人家府上的公子都開始學著逛花樓，他偏跑去參加剿匪行動，還立下功勞，得了個殺神稱號。

本來就兇的名聲變得更兇，連宮里幾個公主見了他都是遠遠繞道走。

惠陽長公主一開始不信邪，自家兒子怎會無人問津？肯定是年紀小，人家不好意思提！

結果從景硯十六等到十八，又從十八等到二十，還是沒有人跟她提這種話題。

她終于放低身段，主動委婉提及，結果每次都嚇得人家花容失色，恨不得集體跪地求饒。

到現在，景家兒郎不僅有克妻名聲，還有景硯本人命硬克親一說。

加上他一身殺氣，神情也頗為不善，饒是尊貴至極，都沒有上臺面的人家愿意與他議親。

聽到長公主的話，景硯沒有太大反應，丟下一句“到時再說”，邁著大步匆匆離去。

姚正德擺擺手，臉上有一瞬間的迷茫。不過事情進展順利，呈證據的人有意隱瞞，他又何必追究？

“皇上本就不滿陳大人，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更是心煩，當下將他貶為桐州刺史，還吩咐他盡快上任。”

“皇上早就聽鎮國公詳細說過途中經歷，這流言與鎮國公所述不符，自是有人故意傳謠，污人清白。”

姚正德抿了口茶，帶著笑意緩聲道:“再往深處查，發現謠言最初是從陳家下人口中傳出，且那下人還被活活打死，皇上哪里還有不明白。”

“志遠昨天及時遞上折子請辭，皇上果然讓人去查他請辭的真正緣由。這一查，自然就知曉了城中流言。”

哪怕知道老師有心利用，王御史還是把事捅了上去。利用他的人多了去了，只要有憑有據，他巴不得大家都利用他。

“叔公好厲害啊！”虞燦咔嚓咬斷金魚尾巴，嘴里泛起一陣甜。

“這事還真不是我干的。我跟王御史也解釋過了，短時間揪出這么多證據，還都是真實，絕非虛構，這哪是我能做得到的？”

桐州是大燕西北最荒涼最貧瘠的下州，物產不豐，天災頻出，還有山匪不時出來鬧事。

前兩任桐州刺史都死在任上，這位置落誰頭上，就相當于蓋上了閻王爺的大印。

“皇上雖不喜志遠借請辭委婉告狀，但見他肯為妻女做到這般地步，倒有些幾分動容，最終沒計較他這點小心思。”

虞燦想到爹曾對哥哥說，“告狀這種事你還有得學”，應該是在那個時候，她爹就猜到了皇上會怎么反應。

“如今滿朝文武皆知是陳家故意傳謠，你們母女倆清白無辜，這件事很快就能過去。”

姚正德慶幸事情這般順利，要是再耽誤一段時間，再挽回就愈加艱難。

虞燦一手捏著個金魚糖畫，端坐在椅子上聽得津津有味。平時她對皇上和朝中的事不感興趣，今天是越聽越有意思。

“今天一早，王御史又參了陳少卿一本，將他在青州任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捅了出去。”

姚正德對侄女婿的果斷十分滿意，換作是旁人，還真不敢拿自己的前程去賭皇上的決定。

聽到他這么說，虞燦和姚氏當然不再多想，朝政這種深水區，她們自然不想鉆進去。

長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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