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記掌柜在京城待了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除了國公府那位殺神,他待誰都是一副笑模樣,迎來送往許多年,見人說人話的功夫十分到位。
弄清了虞燦的意思,掌柜的立馬開始配合,一會兒問上幾句兩位師傅的傷勢,一會兒又扯到岑記的生意,連走水的原因都胡亂掰扯了好幾種,就是不提為中年作證的事。
中年急得團團亂轉,臉上還要做出一副愿意等候的模樣來,跟著掌柜一起為岑記昨夜的火找原因。他不是不想催促,可做了壞事的人始終有些心虛,半點馬腳都不敢露,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到手的利給弄丟。
于是三人干脆坐在一旁的矮桌邊,一名眼尖的學徒還倒來了一壺熱氣騰騰的茶,讓中年有種這場合怕是一時半會結束不了的感覺。
“......那會不會是燈籠掉在地上燒著了?”
“我們店里沒有燈籠呀。”
“那會不會是學徒不小心打翻了油燈?”
“他們都很謹慎的。”
中年聽得心虛又煩躁,這問來問去的有什么意思,還不如早點兒把玉佩還給他再報官去,反正他沒有留下有關放火的任何線索,論起放火來,他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要不是昨天店里的兩個師傅突然在后院說話,他怎么可能手忙腳亂地把玉佩掉在地上,真是想想都覺得丟人。做了這么多年壞事,他還是頭回失手。
唉,以后再也不能跟主家吹噓他是零失手的敗類了。中年有一搭沒一搭接著話,手里還捏著白記學徒送來的點心,吃得津津有味。
算了,有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他還抱怨個什么?小姑娘家家的說話說不到點子上,估計逮著個人就想聊個夠。這些貴女在他眼里都是一個樣兒,平時端著姿態,真到動手的時候一格比一個狠。
就說雇他干這事的人吧,派來的是個嬌嬌俏俏的斯文丫鬟,一看身上衣裳首飾就知道不是尋常人家。連派出來的丫鬟都這么有氣勢,不知道主家得是什么身份......
他好奇歸好奇,但也不敢多問,反正只要知道自己招惹不起就是了。中年想著又忍不住睨了一眼虞燦,看著傻乎乎的,說好聽點是單純如白紙,說難聽就是無知幼稚,也不知道招惹上了什么人。
“......會不會是......有人故意放火?”
掌柜的話打斷了中年飄遠的思緒,他捏住豌豆黃的手微微一緊,完整的梅花全都碎了,簌簌掉落在桌上。
“放火啊......誰知道呢,也有可能吧。”虞燦漫不經心地應著,仿佛完全沒注意到中年的異常。她其實也有點著急了,和掌柜把該聊的閑天都快聊完了,阿木居然還沒有帶人回來。
接下來該聊些什么?總不能開始探討制作糕點的技巧吧。
“官爺!就是他!”
阿木夾雜著喘息的喊聲從外面傳來,虞燦抬頭一看,救星終于來了!
兩名官差氣勢洶洶從門外進來,虞燦“咦”了一聲,居然還是老熟人。救了小白的那一夜,領頭來捉賊的正有他們兩個。
武侯鋪的人最恨的就是縱火,比起搶劫偷盜,這一樁實在是罪大惡極。滅火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一個不好就會連累無數無辜百姓,查探起來也很是麻煩。
捉賊人和強盜,完全沒有捉到縱火犯來得痛快。
“虞大姑娘?”領頭的官差一眼就認出了虞燦,主要是她肩上托著只安安靜靜的猴,和那天晚上的形象十分相似,就算是辨不清美人的臉盲,也能憑這形象把人認得清清楚楚。
虞燦還沒來得及回應一句,更別說把這里的情況解釋一下,就見中年猛地從位置上竄起來,一彎腰就要往幾人之間的縫隙里鉆。
大門就在前方,希望就在前方。中年說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個什么滋味,有種上當受騙后的氣憤,又莫明覺得很委屈。現在京城這么難混了嗎?一個看起來呆呆的貴女,居然是在給他扮豬吃虎?
他就算逃得了今天,以后還有出來混飯吃的必要嗎?這些厲害的姑娘們自己都能解決麻煩了吧?
中年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跑,他的模樣都被人記下來了,怕是連城門都出不去,可是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向往自由的腿啊!
砰——
中年轉過一道彎,猛地撞上一堵硬墻,疼得齜牙咧嘴,抬頭一看,面前哪里是墻,分明是個板著臉的青年,眼神冷得像是能將人活活凍死。
“我說大叔,你走路能不能看著點兒道?拐彎的時候要減速你不懂嗎?”常喜連忙跑上前來揪住中年的衣袖,并用眼神示意他快點道歉。
中年此刻急得話都說不出,哪里看得清常喜的眼神,伸手按住他肩膀猛地一推,想將他推到一旁繼續跑路。結果這一用力,才發現被推的小廝動都沒動。
“嘿!還推我?你再推一個試試?!”常喜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真當他小時候扎馬步是愛好嗎?那是為了跟上主子的腳步,強身健體保家衛國的啊。
“前面的公子,攔住他別讓走!”
身后傳來的聲音,讓常喜本能地抓緊中年衣袖,剛剛就覺得這人形跡可疑,再回頭一看是官差在追,好家伙,肯定是個不要臉的犯罪分子。
“爺,我這算不算立功了?”常喜一邊拽住中年不放,一邊轉頭看向景硯試圖邀功。
“問官差。”景硯本就不欲與之糾纏,見官差已經追了過來,更是不想摻和進去。他要去看岑記究竟出了什么事,順便去偶遇前來調查的虞燦。
至于他怎知道虞燦會來?當然是虞燦的哥哥嘴巴大,一大早去尋李愈的時候無意說漏了嘴。
“國公爺?”兩名官差走近才看到景硯,忙不迭拱手行了禮。“原是國公爺的小廝英勇相助,那人縱火燒了岑記的店鋪,還請國公爺將人交給我們審問。”
景硯聞言腳步一頓,剛剛生出的“不想摻和”的念頭,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常喜,將人交給他們。縱火之罪不可輕饒,好生審問,不可疏忽。”
“是!”兩名官差齊聲應下,一左一右走向絕望的中年。
待他們走后,景硯才莫名其妙地伸出手來正了正本就不歪的發髻,朝岑記門口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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