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虛道長的聲音落下后,屋內一瓶死寂,兩人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空氣中都透著沉重與尷尬。虞志松滿臉嘲諷,冷哼了一聲,沒有接話。
房梁上,兩名國公府暗衛身著黑衣,隱沒在屋頂的黑暗里,一呼一吸都放得極輕極緩,兩人都似與這劍屋子融為了一體。不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他們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驚詫,更不會有所反應。
但心里默默腹誹還是免不了的......
丁云是個一本正經的青年,只在聽到若虛道長最后一句話時,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心中暗道看來修道高人也不一定就清心寡欲。
丁霧是個本性跳脫,卻由于職業限制不能跳脫的青年,當知曉虞二老爺竟是若虛道長的兒子,心里活動都快活躍得停不下來了。
所以京城第一老紈绔寧安伯,是個被戴了綠帽子還幫人養了幾十年兒子的可憐人?所以蹦跶得非常歡實的虞二老爺,不僅是個殺人放火品行奇差的人,還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難怪......丁霧默默地想,虞府的人長得都不差,像寧安伯本人,還有虞大老爺一家,套用李主簿的話來說就是盛世美顏,虞三老爺五官也還行,就是胖了點,扯變了樣。
至于虞府的幾個姑娘......丁霧連忙甩甩頭不再多想,姑娘長什么樣跟他都沒關系,他還是老老實實當個單身暗衛吧。
甲字十號院,與九號院有著一樣的死寂。
虞老伯爺坐在主位,長桌前方的空地上伸出一根手掌大小的壺口,正是兩名暗衛提前埋在地底的聽甕。聽甕上包裹著一層特制皮膜,只要方位邁得好,即可聽到極遠處的聲音。
聽甕原本是用在戰事上,監聽敵方動向,千里開外的馬蹄聲都能聽見,拿來偷聽距離數墻之隔的談話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過正因為大材小用,他們才能聽到隔壁院屋子里嗡嗡嗡的對話聲。
哐當——
虞鳴慶臉色鐵青,顫抖的右手一個不穩,將茶杯摔在了地上。這聲音在死寂的屋子里格外刺耳,像是摔在了眾人心上。
“好個李氏!”虞鳴慶一掌拍在身前木桌上,立刻感到一陣鉆心的疼,但他顧不得齜牙咧嘴,口里不住罵道,“混淆血脈的賤婦!難怪那兔崽子如此癲狂,原是個外來的野種!老九,你給我休了她!”
虞鳴賀蒼老的臉上寫滿憂傷,他們虞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為什么要經歷這種殘忍的事?
虞鳴耀眼珠子滴溜溜轉著,一會兒看看虞鳴慶,一會兒看看虞志遠,時不時悄悄瞥上虞老伯爺一眼,心中盤算著能不能從這件事里得到好處。封口銀子什么的,多少得有點吧。
虞志遠這會兒也有些懵逼,說好的偷聽陰謀詭計,為什么會突然爆出這樣驚世駭俗的秘密來?老二居然不是父親的兒子,那么李氏當年久久不曾議親,難道就是因為此事?
唯一淡定的人,是虞老伯爺。他手里端著的茶杯不晃不搖,臉上更是沒有一絲驚詫和憤怒,仿佛這件事完全引不起他半點興趣,又仿佛......是早就知曉真相。
“老九,你......”虞鳴慶從他臉上神情看出了幾分端倪,不可置信地指著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二堂兄,李氏二十有余還不曾議親,家中又對此遮遮掩掩,恐怕只有族里的老老太爺和你們不起疑吧。呵呵,說是不起疑,實則是不在意。不在意我續娶的究竟是誰,只要能帶來利益便是了。”
虞老伯爺的語氣不輕不重,沒有譏諷,也沒有什么別的情緒,似乎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李氏進門時我便有些疑惑,不過我手下無人可用,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后來老二出生雖是早產,卻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直到老二越來越不像虞家人,偏生也不怎么像李氏,這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虞鳴慶見他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再一次拍桌子吼道:“你怎么一點血性都沒有?難不成你還要讓那賤婦待在虞家?還要養著那個野種?”
虞老伯爺搖了搖頭,道:“遮羞布都扯開了,我還重新蓋上去作甚?從前想著老大和老三還要臉,也想著年紀大了何必折騰,便不曾與李氏計較。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就將他們出族吧。”
“出族?”虞鳴慶冷笑一聲道,“那李氏呢?若是讓她與野種一起走,虞府臉面往哪里擱?必須找個由頭休了她,還不可讓此事傳出去!”
虞鳴耀輕咳兩聲,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那個,俗話怎么說來著,能夠保守秘密的人只有一種,那就是......死人。”
他的話讓屋內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虞志遠才緩緩開了口:“這怕是不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同樣適用于滅口。只要做了,遲早會被人翻出來,何必為以后埋下如此大的隱患?”
“這不行那不行,那你們說要怎么辦?都是你們鬧出來的禍事,我們在潯州可什么都沒做!”虞鳴慶覺得真是委屈得不行,他老了老了竟還要承受這樣的壓力,真是不省心。
虞志遠看了看虞老伯爺,見他沒有阻止自己說下去的意思才道:“我看不如這樣,先將老二一家出族,當然還是不能以他乃私生子的理由,想來與他好好談談,定是能成。”
“然后呢?”虞鳴慶默認了出族之事,只關心李氏的去向。
“然后,先將李氏送回潯州族地,對外便稱老夫人身體欠安,受不得京城氣候,日后便長居潯州養老了。”
虞志遠說著垂下眼簾,端起茶杯把玩著杯蓋。至于去了潯州,族里那些婦人們會如何對待李氏,可就不關他什么事了。
而且他相信,將李氏送回潯州,族中的幾位老太爺反而會束手束腳,不敢下死手。他不是在乎李氏的性命,更不會對她產生任何憐憫之心,他只在乎這件事能不能永遠埋下去。
“這......”虞鳴慶有些猶豫,他既想把李氏掌控在手里,省得她在外亂嚷嚷,可是又不想親自沾染這樁麻煩。
虞鳴耀聞言倒是眼前一亮,心中一下有了賺一筆的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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