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仙在單位里的地位雖然是最次的，但消息卻是最靈通的。就像樓房的小區，那些大大小小超市里的街坊，如數家珍一般知道你的前世今生。而她這里相當于超市的地位。

科室里的人員，都是有文化有教養的人組成的，表面上看各科室森嚴壁壘，天下太平。但真太平了又太單調，誰都希望平淡的生活里，激起幾朵美麗的浪花，但這浪花千萬別與自己有關，最好是別人的，我們只負責看戲。

單位也真是一個奇怪的場所，它就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在不長的時間里，不斷有點令人震驚或波瀾不驚的大大小小的事，讓人們在緊張又有壓力的工作的同時，放松自己。

技術科的王科長進派出所了。這是最近階段爆炸性的新聞。

王科長叫王軍，今年四十多了，人嘛，還行。不太喜歡說話，有時候有些一本正經的樣子。他進去的原因，令大家所不齒……竟然是扒單位的澡塘看女人洗澡。

誰信呢？這類事聽說過，但具體到某一個人的時候，真的是難以自信。據說他被保安抓到的時候，手里還拿了一個望遠鏡，到了派出所，他還辯解說：根本也看不清呀，都是霧汽……他忘了一點，就算看不清也是不許看的。

關于這件事的所有細節，人們喜歡在收發室的門口說，好像這里即遠離了自己的科室，又滿足了好奇的心理。人們不斷細化了所有的細節。以書記為首的一幫爺們，聊起這個話題的時候，人人臉上放著光。

“聽說沒？當天洗澡的幾個女人抱團要上告呢，而且讓賠償損失，你說她們損失什么了？”這是黨高官錢亮的聲音。團聚在一起的幾個男人一起笑了起來。黃小仙正在分報紙，把各科室的一張一張卷起來，他們說得話，她好像一句都沒聽進去。

“你說他怎么有臉上班呢？他老婆……”副總周勇也參合進來說。

還有會計、出納都站在收發室的門口，議論紛紛。關總經理從站外走了進來，他一進屋就黑著臉說：“在干什么？沒事做了？要是沒事就打個報告，該精簡精簡，要不就放假好不好？”邊說邊走，人一會就到了二樓。

“人是他從派出所接回來了，肯定是一肚子的氣。”又是錢亮，說完大家一哄而散。

王軍一周之后才來上班的，人們看到他像看到了動物一樣，表面還和平常沒什么兩樣，但每個人的眼睛都變成了光，好像要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看個透。原來有些高冷的王大科長，從此低眉順眼，再也牛不起來了。

黃小仙來到單位沒幾天，臨近夏季了，單位想把辦公室的玻璃全部換掉，換成什么幾個厚的玻璃。

辦公室各科室人員到庫房去領，這時候你是什么科長科員的就顯現不出來了，尤其是庫管任英敏，那是一塊很難啃動的硬骨頭。

任英敏今年三十三歲，長得很是秀氣，她最大的特別就是從來不與辦公室其它人套近乎。好像她這輩子也求不到他們一樣，而辦公室的人呢？

人都是賤皮子，越討好他們的，他們越不待見，越是高冷的，他們越是沒轍。黃小仙總覺得他們對任英敏反而特別的客氣。

大家正乖乖地排隊呢，只有她王玉娟擠到最前面說：把我那份先給我，工人正在我屋子里呢，我有急事。

任英敏跟沒聽見一樣，理都不理。而后面排隊的人，心里這個氣喲，但卻敢怒不敢言。

王玉娟加大聲音又說了一遍，任英敏說：我不聾，但想要玻璃嗎？排隊，誰不急？誰沒事？說完理也不理又去分玻璃去了。王玉娟怎么可能受這份氣呢？她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轉身離開。

任英敏呸了一口說：裝！我讓她裝！

本來排隊的人叫苦連天，看她這樣，都贊嘆不已。尤其是黨高官錢亮也在隊伍當中。錢亮今年五十多了，人看著特別面善，對人也好，但很多人背后管他叫“笑面虎。”

黃小仙對他的印象尤其差，覺得他就是一個攪屎棍，本來沒事的事，只要他一出手，就有可能引起紛爭，而且還不露生色。

當別人爭論起來或者是吵起來的時候，勸架的一定還是他，好像這事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時間長了，誰也不是大傻子。

錢亮來的時候，雖然沒加塞，但他前面的人一直讓他到前面來，他說排個隊能怎么樣？辦公室的秘書出外辦事去了，所以副經理和書記工會主席之類的都得親自出馬了。

錢亮說：“小任呀，你得罪我行，得罪她？你是不是不想好好干了？”

任英敏手不停歇地說：“愛咋咋地，我看她能把我吃了不成？”

錢亮笑了，說：“那倒是不能，但……何必呢？我們大家都會讓著她的，就你倔！”錢亮的話還沒說完，所有人都閉了嘴。

原來關鵬宇來了，他擠到前面說：“把王經理的玻璃……”他用眼睛往人群里看，終于看到了黃小仙說：“你，你把王經理的份拿過去，快，就現在。”

黃小仙出列，拿著那份不算輕的玻璃往王玉娟辦公室的方向走，關經理問了一下還剩多少之類的，然后也走了。

“制度最好的破壞者就是制定制度的人。”這是錢亮總結的，因為任英敏氣得話都不想說了。

黃小仙把玻璃拿到副經理辦公室的時候，王玉娟正對著鏡子化妝呢，三個工人正把舊的玻璃拆下來，等待安裝呢。

黃小仙總是無法把眼前高貴典雅的王玉娟與賓館那天放蕩瘋狂的她對比成一個人，她喜歡走典雅路線。

每天正裝上班，頭發一絲不茍高高盤起。無論是在辦公室還是出席任何場合，九厘米的高跟鞋變換過無數顏色，卻沒有變換過高度。黃小仙總是替她擔著心，很怕什么時候一腳踩空。

其實，她真的踩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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