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絹帛上所寫的全是如何向陛下解釋之事:比如說,如若陛下問起賭約之事,該如何回答,若問起呼風喚雨引雷電之事又該如何回答?
包括那張字條,也作為證據一并交付到了他手中。
這一切竟然是早就算計好的。
謝幾卿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這個五年未見的孫女,卻聽她輕描淡寫般極為坦然的答了一句:“不錯,董世子與夏候洪,是我殺的,是我引來了雷電,將他們劈成了炭灰。”
“你——”
謝幾卿立即面露慍色,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
一旁的秋實便立即跪了下來:“家主,此事也不能全怨郎君,何況郎君所為那也是替天行道啊,那董世子、夏候洪與樂山候以及臨賀王在這建康城行過多少劫殺掠奪之事,多少女子受其殘害,家破人亡,郎君如此做,也是為民除害啊!”
“你住口!太剛易折,過慧則夭,就算他們做過無數喪盡天良之事,那也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事。”
謝幾卿有些痛心的看向謝陵,又問:“你是如何做到的?如何能做到呼風喚雨,引雷閃電?真的就只是一首詩嗎?”
真的就是因為一首詩不成詩的詩嗎?
“一首詩當然引不來雷電,孫女只是恰好的選擇了這樣的天時與地利而已。”謝陵答道,“祖父,這世上并沒有什么神鬼道術之說,所謂的天象,雷雨甚至是日食、月食都是可以計算出來的,孫兒早就看過這幾日的氣象,算到昨日酉時一刻必會有一場雷雨,于是便借助了這樣的天氣,去赴樂山候的約,
在金香園與蕭正則玩賭射時,我讓他在兩座金山上插了兩根鐵桿,當閃電降臨之時,就能通過那鐵桿傳達下來,
原本只要不觸及那鐵桿,也就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但是董暹為了他那一件價值七百萬的戰甲,不惜撲到了那鐵桿上,夏候洪又想去拉他,于是,這兩人便一起死在了雷電之下。”
聽到謝陵如此平靜的敘述這一樁借雷電殺人之事,謝幾卿簡直不敢相信這便是他一手養大的孫女,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如驚濤駭浪般滾過。
直是怔了許久,才嘆聲問道:“阿陵,你怎么會有如此深沉而縝密的心思啊?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女郎啊!”
“可我也是謝家的嫡長子,祖父您說過,我既為謝家嫡長子,就一定要有承擔起振興家族的責任!”
謝幾卿不由得痛苦的扶額:
“但我也沒有讓你去殺人啊!阿陵,祖父只是希望我們謝家能不負祖上的期望,不論亂世風云如何變化,可以世代相傳下去,祖父只是希望我們謝家代代有人才輩出,希望你們能一生安康得享榮華,一世榮光啊!你怎么……”
謝陵便向謝幾卿跪了下來,說道:
“祖父,阿陵明白祖父的苦心,阿陵也知道有關于我們謝家的一個預言,可祖父您看看,這大梁如今是何光景?
莊子有曰: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候,我大梁的律法正如此般形同虛設,陛下敦睦九族,優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而百姓若有罪,又案之如法,其緣坐則老幼不免,一人逃亡,舉家質作,
正因為陛下的這般偏坦,所設律法從來只對庶民,而寬于皇族,所以才會有如蕭正德、蕭正則以及董世子、夏候洪這般肆無忌憚知法犯法殺人奪財之人,
既然陛下不冶他們的罪,那就由孫兒借上天之手來懲罰他們,來冶他們的罪!”
謝幾卿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他在屋中來回踱了好幾步,看著謝陵直是連連嗟嘆,又是驚顫不已,又是無奈嘆息。
房間里一時也陷入緊張的氛圍之中,直是過了良久,謝幾卿忽地叫秋實退出了房間,待屋子里只有祖孫二人相對時,才問了句:“阿陵,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是不是?”
謝陵如實回答:“是!夏候洪與董暹之死只是我給蕭正則的一個警告。”
“你還想做什么?難道你還要殺了臨賀王蕭正德?”謝幾卿問。
謝陵沉默了半響,并沒有回答,但謝幾卿卻從這孫女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殺意,這是一種烈焰焚燒直欲將人挫骨揚灰的殺意。
“阿陵,罷手吧!現在大梁的天下乃是蕭家的天下,你若殺了他們蕭氏中人,就得賠上我們謝家滿門,祖父既已知此事,就絕不能讓你再如此一意孤行錯下去!來人——”
謝幾卿正要喚人進來,卻又聽謝陵問道:“祖父,您知道十四年后的建康城會是什么樣子嗎?阿陵小時候有見過祖父珍藏在一只檀木匣子里的一本書,知道我謝家歷經九世而衰的預言,祖父對我千辛萬苦的栽培,不也是為了改變這樣的命運嗎?”
謝幾卿面色一怔,更為驚訝的看向了她。
“你看過那本書?”他低聲問。
“是,我看過!”
謝陵不由得眼中一潤,心中暗道:早在前世您即將故去之時,就有給我看過那本書啊!
這本書便是她們謝家祖上所流傳下來的一個秘密,唯有謝氏家主才有資格親啟一睹書中之內容,前世謝幾卿臨死之時,便將這本書傳到了她的手中。
提到這本書,謝幾卿心中也是萬分凄涼:
“不錯,我們謝家祖上的確有人預測到了我們謝家歷經九世而衰的命運,也預料到了大梁即將毀于賊手的命運,可這也僅僅是一則預言而已,也許……”
他本想說,也許這也只是個猜測而已,并不一定就真的會實現,可是話到嘴邊,他又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去。
從南宋至南梁,謝家由盛而衰,多少人死于皇權傾扎,那本書上所記載的無一沒有靈驗。
謝陵出生之時,天有異象,紫氣東來,霞光鋪照,有仙鶴盤桓于屋頂,聲嘯九天,謝幾卿將其視為吉兆,所以在長子謝景相死后,并沒有過繼其他子嗣于其名下,而干脆將謝陵視為長房嫡子記入謝氏族譜。
取名“陵越群雄”中的“陵”,便也是對她寄予厚望。
“沒有也許,祖父,您明知道,有許多事情都已經靈驗了!”
謝陵的一句話將他的思緒打斷,緊接著,她又站起了身,來到窗前,將那半遮半掩的珠簾刷地一下拉了開,指向窗外暮色已降的天空,說道:“祖父,請看那顆星!”
謝幾卿好奇的走到窗前,順著謝陵削蔥般修長的手指望了去,就見那正北天空中的那七星呈勺形排列的星子在夜空中熠熠閃爍,格外明亮,而就在這七顆星辰之外,還有一顆星雖不耀眼,卻似以一種微不可察的速度逐漸向那象征著紫薇星的星辰靠近。
“那是七殺星!”
謝幾卿亦博通四書五經,自然了解《易經》之中的紫薇斗數,知道那是一顆象征著攪亂世間之賊的七殺星。
“這顆星怎么了?”謝幾卿問。
謝陵便垂下目光,看向謝幾卿答道:“這顆七殺星正在向紫薇星靠近,當它與破軍、天狼同宮,天下必將大亂。”
謝幾卿的臉色驟然一變:“那這顆七殺星現在何處?”
“它此刻還在北魏!”
“北魏?既在北魏,它又如何能接近我大梁的紫薇星斗?”謝幾卿有些駭懼的問。
謝陵心中亦微微苦笑:
如今北魏雖為胡太后垂簾聽政,可真正掌管朝政的卻是爾朱榮,而在爾朱榮的手下,有兩名驍勇善戰的良將,那便是高歡與宇文泰,
在不久的將來,便是這兩個人將北魏分裂成了東魏與西魏,被稱之為北地兩大梟雄。
高歡不過驛兵出身,因被北魏南定候之女婁昭君所看中,被封渤海王,逐漸走進北魏的政冶中心,與他一起飛黃騰達的還有一人,那便是候景。
“候景這個人怎么了?”謝幾卿也聽說過候景此人,與高歡同為驛兵出身,深得高歡所看重,如今已手握重兵,同在爾朱榮手下做事。
“他便是那顆攪亂世間之賊的七殺星。”謝陵答道,目光又望向了窗外。
候景此人一生最敬重的只有兩人,一人便是高歡,一人便是慕容紹宗,一為他之主,一為他之師,他曾經說過一句話:“若高歡在,吾必忠于高歡,若高歡不在,吾必不會屈于鮮卑小兒膝下。”
于是,在高歡死后,他便義無反顧背叛了當時的東魏之主高澄,本欲逃往西魏臣服于宇文泰,但宇文泰是一個政治上卓而有遠見之人,他料到候景必不會甘愿臣服于任何人,表面上答應了他的投誠,實際上并沒有當回事,
在得知宇文泰的態度之后,候景并沒有放棄,而是將他貪婪的魔爪伸向了南梁,在東魏高澄所棄,西魏宇文泰置之不理的情況下,候景便帶著他的殘兵敗將逃到了南梁,野蠻的奪取壽陽為基地,然后又假惺惺的對南梁天子蕭衍俯首稱臣。
便是這個大梁信佛的天子,不但沒有將賊人驅逐出南梁,反而視為重臣一般養了起來,所以才造成了那之后的“候景之亂”。
候景此人嗜殺成性,侵占建康之后,便對三吳之地的兒女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掠殺,使之人口銳減二十萬,最后活下來的已不足三千人人了。
一念至此,謝陵的心中又如直墜冰窯一般的刺骨寒冷,極為難受起來。
“阿陵——”
也不知這是謝幾卿第幾聲喚了,謝陵猛然驚醒,看向了謝幾卿。
“孩子,你這是怎么了?”見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謝幾卿又有些似疼,不禁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祖父并沒有怪你這件事做得不對,祖父只是害怕啊!害怕你一招不慎……”
謝陵便搖了搖頭,看向謝幾卿笑道:“祖父放心,阿陵無事的,如若無萬全準備,阿陵絕不行毫不把握之事。”
“萬全準備?”
“是啊!祖父,阿陵向您保證,阿陵絕不會給謝家帶來任何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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