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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德想娶長姐?”謝陵語露驚訝道,經蕭正則一事后,以陳碩的心機城腑,不可能猜不到謝家對臨賀王的態度,明知不可能之事,怎么還在肖想這門親事?
“還想讓永興公主來保這個媒。”謝張氏亦是冷哼一聲,“這個永興公主自己便不守婦道,當年若不是她屢次三番設計誘我兒景相,又怎么會生出那樣的事?”
謝張氏說到此處已是義憤填鷹,捶胸頓足。
聽到父親的名字,謝陵的心中便是突突一跳,緊接著問了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謝張氏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心急,脫口暴露出了太多信息,又笑了笑,忙回避道:“哦,沒什么事,陵兒啊!你陪祖母出去走走,我們去一趟寺廟,祖母去給佛祖燒燒香,讓他多多保佑我們謝家子孫個個安康,長命百歲。”
說到“長命百歲”四個字時,謝陵心中有些酸澀,她暗暗道了聲好,卻還是手撫上謝張氏的手腕,露出少見的小兒女情態,語露嬌嗔道:“祖母,阿陵長大了,有權力也應有擔當知道我謝家所有事情,阿陵自一出生便無母,四歲之時,父親又離我們而去,那時候我雖年幼,可腦海里卻能清楚的記得父親教我寫字時的模樣。”
“父親待阿陵很好,阿陵還記得他總愛對阿陵笑,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很溫暖,并不像祖父一樣嚴苛,有一次我被罰跪了,還是父親偷偷的給我送了一個荷包鳳凰卷吃呢,可后來這事還是被祖父發現了,結果父親還跟著我一起受罰跪伺堂,阿陵覺得父親可委屈極了……”
說到這里,謝陵咯咯一聲笑,抬眼卻見謝張氏已是淚盈于眶,又似乎怕她看見忙用衣袖掩面,假裝跟著一起笑。
“祖母,父親一向身體很康健,便是他離去的前一日,都還陪著阿陵一起寫字,他還跟阿陵講過泥巴與廟堂的故事,
他問阿陵:烏龜是愿意死后被供奉在廟堂之上,還是愿意活著在泥巴里爬行呢?
阿陵想了一天,剛想到答案時想要去告訴他,可為什么他就突然不在了呢?”
謝景相去逝之后,烏衣巷謝宅之中來了很多人,以太子蕭統為首的蕭氏諸皇子都有來此全身著白以便服吊喪,就連天子蕭衍也為謝景相寫下了一篇長長的哀悼詞,其詞句哀婉清凌,感人肺腑,直念得滿室靈堂跪著的孝子孝婦們哭聲震天。
那時候的謝陵還不知道死亡到底是什么意義,她也曾問過父親,死是什么樣子的,父親騙她說,就跟睡著了一樣,其實并沒有什么可怕,所以那個時候,她并沒有哭泣,反而是長姐抱著她哭得嗓子都吵啞了,后來還暈厥了過去。
而多年以后,當她看到建康城數十萬百姓死于屠刀下的慘狀,她才知道原來死亡并不如莊子所說的那般自然,豁達,并非什么“有形化為無形”的一種超脫,回歸自然,真正的死亡伴隨著丑陋,骯臟甚至是根本不敢直視的可怖以及人性的摧殘。
所以自此以后,她便不再讀莊老,因為她明白,莊老之道不過是慰藉人心靈的騙術!
是時下士人們自欺欺人最深沉的悲哀!
莊周,其實就是個大騙子!
“祖母,父親他當真是因病故去么?”
“還有母親,您一直跟阿陵說,母親是個性子直率又要強的女子,她出身武宗豪強,自小修習過武藝,性子爽邁豁達,身體也十分康健,可為什么她在生我和弟弟時會……”
謝張氏再也忍不住嗚咽出聲,不禁伏在案幾上痛哭了起來。
謝陵立即跪伏在地,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忙道歉說了聲:“對不起,祖母……是阿陵錯了,阿陵不該……”
話未完,謝張氏又立即將她拉了起來:“好孩子,不關你的事,快起來,在這謝家雖然是無規距不成方圓,可祖母不吃這一套,你好好坐著,祖母就跟你說說你父親和母親生前的故事吧!”
“好。”
謝陵雀躍的答了一聲,便坐在一旁聽著謝張氏訴說起來。
“你父親自小就穎悟通達,聰慧絕倫,在你祖父的教導下,四歲時便已讀完《毛詩》與老莊周易,有一次陛下到咱們這烏衣巷來坐客,就有考校過你父親,那時你父親也才七歲,便能對陛下所提的問題對答如流,陛下盛贊你父親乃滿座之顏回,長大后必不輸于咱們的晉時太祖謝安謝太傅。
你父親亦果然不負眾望,十五歲時便參加十八州定品考核,獲得了士族子弟中最上品之三品,后又于殿前考核詩賦經義,祖母還記得當時陛下拿著你父親所作的詩句愛不釋手,曾贊:‘一章之中,自有玉石,然奇章秀句,往往警遒,足使叔源失步,明遠變色。’
之后你父親便以三品入仕,做了東宮太子蕭統的老師,也便是太子少師之職。”
說這番話時,謝張氏頓時容光煥發,滿臉都是與有榮焉的幸福光彩,可不過一瞬,那幅光彩又漸漸的黯淡了下去。
見謝張氏不說話,謝陵便好奇的問:“那后來呢?孫兒聽說,太子殿下勤學思勉,亦是一個博聞有強識之人,而且太子極富同情心,又能明辨是非,不是一味追求仁慈之人,父親做太子的老師定然是十分樂意的吧!”
“當然樂意,怎么會不樂意呢?太子殿下年少時也十分敬仰你父親,遇到許多事情都會來向你父親請教,也不知是否是因為太子殿下太依賴你父親了,以致于陛下后來對你父親越來越不喜,之后,更是撤去了你父親太子少師一職。”
聽到這里,謝陵心中便微感到一絲不妙,又問:“太子殿下是不是有許多政見上都與陛下不合?”
謝張氏不瑕思索的便點了頭:“是,太子殿下自小就有自己的主見,善惡分明,曾有一老兒在謗木函里遞了封信,痛罵陛下執法不公,寬于皇族,嚴于庶民,太子殿下便以‘重修國法’這一事曾與陛下起過爭執,因為此事,陛下還罰太子殿下禁足了一個月,連帶著你父親也受了陛下的痛斥責罰。”
謝陵心中便咯噔一跳,一種不好的預感猜測油然而升,年幼時的記憶雖已不深,但她似乎依稀還記得父親常負手立于窗前,或獨自沉思,或悵然輕嘆。
“那后來呢?后來父親怎么樣了,陛下有沒有再處罰父親?”
謝陵這一問,謝張氏倒是搖了搖頭:“這倒是沒有了,陛下只是讓你父親在家好好休息,讓朱異暫代了你父親之職。”
“朱異?”謝陵不禁蹙緊了眉頭,又壓下了心頭的驚訝,轉而問,“陛下就再也沒有提過起復父親之事了,是么?”
“是。”
謝陵沉默了一會兒,又問,“祖母剛才提起過永興公主,這永興公主與父親之間……是有發生過什么事嗎?”
謝張氏的面色又是一沉,露出滿目的嫌惡,謝陵給她送上了一盞茶,謝張氏輕呷了一口,這才緩緩道來:
“這永興公主自小就傲慢跋扈,十歲時就被陛下指給了殷睿之子殷均,十四歲便嫁到了殷家,可這女人并不安守本份,還時常參加宴會,與當世名流世家子弟一起暢游共賞,也不知背著自己的夫君做過多少沒臉沒皮之事,
原也與我們謝家不相干,可就偏偏在一次宴會之上,她便看上了你父親,那時你父親剛與瑯琊王氏的五娘成親……”說到這里,她又握了謝陵的手,解釋道,“也便是你長姐的母親,你父親與你長姐的母親乃是青梅竹馬,自小便定下的婚事。”
“我知道的,父親定然十分愛長姐的母親。”謝陵含笑說了一句,“那后來呢?”
謝陵隱約感覺到:難道晉時王獻之的故事也要在父親身上重演,正這般想時,便聽謝張氏接道:“這永興公主便鬧到了陛下面前,非要我兒景相休妻,再娶了她,我謝家怎會做出此等事來,不過索性陛下也是知理的,亦不敢同時得罪我們陳郡謝氏與瑯琊王氏兩家,更何況那殷睿也是陛下年少時的好友,這事自然也就放下了。
可沒想到才過了一年,你長姐剛出生沒過多久,五娘就莫名的……”
“嫡母她是怎么死的?”
“是一場意外……可我知道這意外必與她永興公主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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