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看到對方眼里不可置信的眼神，莫名心安了一些，還好，有幻聽的不止他一個。

反應過來的苗氏，不由自主搖了搖謝飛翟，孩童正還想把第二顆玫瑰糖往小嘴里送，就被苗氏一把奪了過去，巴掌臉一皺，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苗氏一個伸手把兒子按在胸前，也跟著哭了起來。

謝天謝地，他兒子能發聲了，以前小兒哭都是無聲地流淚，現在竟能放聲大哭了，他兒子真的好了。原本她在遍請大夫得到一致的回答，說兒子的啞癥乃先天短疾，不可能治愈，她雖然心如刀割，可終究接受了這個事實，打算撫養兒子一輩子。可沒想到老天憐憫，竟讓他兒子說話了。

如獲至寶般的苗氏生怕得而復失，把謝飛翟輕輕推開，似笑似哭地說：“翟兒，叫娘。”

快叫吧，這樣她就能徹底確認兒子是真好了。

面前的小兒錯愕地看著苗氏，嘴唇翕動，并沒有喊出來。

苗氏急了，又重復了一遍：“兒子，快叫娘呀。”

許是從來沒有開口說過話，亦無人教過他說話，謝飛翟還是愣愣地看著面前熟悉的臉龐，絲毫不配合。

待苗氏又念叨了數遍，眼里的水花化為簌簌的眼淚，謝飛翟才學著他母親的嘴型，勉強發了一個相似的音“呢”

老夫人忍不住掩面哭泣，老淚縱橫起來，真是列祖列宗保佑，她的小孫子終于能說話了。

站在身旁的老侯爺抬手按了按眼角，他活了這么些歲數，要說遺憾定然也會有，其中的心病一個是癱瘓的兒子，另外一個便是年幼的啞巴孫子。對于兒子的癱瘓之癥隨著年月的沖刷比之開始已經減輕了一些，畢竟兒子也人到中年，只能認命。可小孫子才五歲，已經五歲的孩子還整日都在奶娘的懷里，因的就是啞疾。

苗氏破涕為笑，抱著兒子親了又親。

唯獨珍珠在人群里的表情與旁人截然不同，終于身體像被抽空了一般跌坐在地上，然后如見了厲鬼一般瘋狂地磕起頭來，嘴里討饒。

“求三姨娘恕罪，求三姨娘恕罪，求三姨娘恕罪。”

謝品琴看著磕得發髻散亂的珍珠，氣得漲紅了臉。

剛剛眾人在荷池這里看完錦鯉之后，她就把珍珠拉過來，讓她把奶娘引開后抱小弟過來荷花池這里，為的是制造小公子落水的意外。但是她當時吩咐的意思只是讓謝飛翟身上沾水，跟錦鯉祝壽扯上關系，好教祖母教訓教訓表姑娘，省得她那么得意忘形。

誰知珍珠竟是個靠不住的，她剛看到謝飛翟的時候自己都嚇了一跳，那樣子明明就是從水里撈上來的，喪了半條命的模樣，哪里只是輕微沾水。而且撈她上來的還是奶娘。要是珍珠救上來的話，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起碼救主有功，別人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去。

苗氏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丫鬟，薄唇緊抿。

“把珍珠拉下去，仗責三十，送到牙婆那里。”

侯老夫人眸光沉沉，全然沒了平日里慈眉善目的樣子。她的府邸里，竟有心思如此歹毒的下人，敢謀害小主。

跪在地上的珍珠瞬間如五雷轟頂，目眥欲裂。

先不考慮送去牙婆那里的后果，這三十板子下去她能不能活命還是個問題。

珍珠匍匐著往前爬了幾步，到了苗氏跟前，心一橫把謝品琴教唆她的事一五一十地全招認出來。說到后面，珍珠面露難色：“婢子當時只是抱著小公子放在了荷花池圍基上，然后躲到后面的樹下，眼見著小公子手舞足蹈地剛欲落水之際，婢子就要沖過來把小公子抱起來的，不料有人在婢子身后打了一悶棍，婢子就昏過去了。到再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府上上下的人都來了……求三姨娘恕罪，婢子，婢子真的沒有要害小公子的心思啊。”

謝品琴一個握拳掐斷了修長的指甲，抖著身子說道：“賤婢，你自己心思不正，竟還欲往我身上潑臟水。侯府哪里還能容得下你這樣的賤人。”后抬頭看向四周的家丁：“沒聽見祖母說的話嗎，還不把人拉下去。”

“等等。”老楊怡候緩緩看了謝品琴一眼，嚇得她連連后退，心底冒寒。“你剛剛說有人在你身后打了你一棍，可有證據？”

珍珠茫然四顧，絕望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一陣哽咽聲響起，漸漸變得大聲起來，再也忍不住變為嚎啕大哭。

眾人循著哭聲望去，只見坐在木制輪座上的謝清笙掩面哭得淚如泉涌。

苗氏定定地望著她，幾乎可以猜到她兒子落水的真正原因。

“是我！是我————是我……”謝清笙一邊哭著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道。

“真正要翟兒死的人是我……”謝清笙抖著雙肩，用力喊道。

中午他在房里吃完午食后，一直伺候他的仆從說荷花池那邊有錦鯉祝壽看，十分有趣。他本來對任何東西都無興趣，可看著仆從說話時眼里發光，雖然自己無感，仆從向來對他照料有加，滿足一下他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舉手之勞，因為他連走路都不需躬親。

便等到人群散去之后由得仆從推著他過去了，沒想到去到荷花池的時候竟看見小兒子獨自一人坐在石基上。當時他心里就騰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要是翟兒死了，就不需要再面對其他人異樣的眼光，也不需要承擔他承擔了大半輩子的痛苦。口不能言，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個怪胎，沒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他以后會活得跟他一般生不如死，如行尸走肉的廢柴而已。

死了就可以解脫了，他無數次也冒起過這個念頭，甚至也嘗試過自盡，不過是被人發現了又阻止了罷了，對他來說，他現在也跟個活死人無區別，生活的圈子除了四面墻，就只剩一桌一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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