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熱鬧的小鎮上,有一種神秘且美麗的黑蝴蝶,它們晝伏夜出,許多人家,都見過這種黑蝴蝶盤旋在自家燈火通明的堂屋里,似是在尋找什么。
因此便有了些獵奇的傳說,譬如,黑蝴蝶是逝去親人的靈魂所幻化而來,看望仍舊在世的親人,以解相思。
綿綿從小就很害怕看到黑蝴蝶,害怕它震動著翅膀,突然就停在她的頭頂上,或是從窗臺飛進來,就直直地落在她的肩頭。
似乎對綿綿頗為喜愛的黑蝴蝶,成了綿綿的噩夢,綿綿沒有逝世的親人,她害怕黑蝴蝶是迷了路,找錯了人家,所以才出現在她的眼前。
沒有人知道黑蝴蝶到底有幾只,綿綿突發奇想,萬一鎮上的黑蝴蝶,就只有一只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給綿綿答案,在她眼里,這個世界上的黑蝴蝶都長一個模樣,黑漆漆的,展開的翅膀上的花紋像是一對空洞可怖的眼睛,惹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隨著時間的流逝,青春期的綿綿,卻不再為黑蝴蝶所困擾了,她開始在漆黑的夜里哭泣,從天黑到天亮,內心滿是痛苦與不安,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綿綿就像是盤旋在燈火通明的堂屋里的黑蝴蝶一般,迷茫,無助,絕望,拼命想尋找些什么,卻又一無所獲。
綿綿為什么哭呢?
為什么,沒有人愛我呢?
為什么,這么多的愛,還是不夠呢?
為什么,活著是這般的孤獨,與痛苦呢?
長大后的綿綿,終于離開了小鎮,去見識了小鎮以外的世界,她這才第一次感受到小鎮外的精彩繁華,美妙不可言喻。
綿綿,還找到了那個讓她再也沒有整夜哭泣的愛人,他能給貪婪的她足夠多的愛,讓綿綿感覺到活著,并不只有孤獨與痛苦,還有溫暖與甜蜜。
黑蝴蝶再也沒有出現在綿綿的視線中了,漸漸的,綿綿也將黑蝴蝶淡忘,內心的恐懼也逐漸隱藏了起來。
只要不在小鎮,黑蝴蝶就不會再找到綿綿。
一老漢鋤地回家,熟悉的夕陽西下,熟悉的田坎路,他同以往一樣,扛著鋤頭踩著草鞋哼著紅歌悠悠地往家的方向走。
忽而老漢聽見不遠處的玉米地里傳來一陣微弱的啼哭聲,這一聲啼哭,在他單調重復的生活里激起了一道漣漪。
老漢在玉米地發現了一個棄嬰,喜出望外,趕緊丟下鋤頭上前去細細瞧了一番,發現是個白白嫩嫩的女娃娃。
怎的是個賠錢貨?!難怪要被丟在這兒!
猶豫再三,老漢還是決定將這名棄嬰抱回去,原因是他家實在太窮了,村里沒有姑娘愿意嫁給他那個好吃懶做的兒子。
老漢的兒子高興極了,輕撫著女嬰觸感如白玉一般的肌膚,看了一眼遠方開得正盛,似朵朵白云的梨花。
阿梨,好名字。
阿飛是鎮上出了名的惡人。
是個沒有人敢招惹的狠角色,傳聞中阿飛殺人不眨眼,什么壞事都敢做,陰險狡詐,囂張跋扈,不可一世。
可他偏偏,生了一張惹全鎮的未婚姑娘都癡迷愛慕的俊臉。
阿飛是不愿為任何人回頭的浪子,沾花惹草已然是常事。
雖說阿飛濫情,卻也不是來者不拒。
因為他有一個四歲的女兒,所以單親爸爸阿飛的原則,就是站在他身側的那個女人,必須要能像愛他那樣,去愛他的女兒,即便阿飛從不歸家,心里也從未有家。
這天,阿飛聽小弟說,發廊新來了一個膚白貌美的小姑娘,不像那些個五顏六色的大波浪,她留著黑色的學生頭,清純動人,尤其是那雙潔白勻稱的長腿,簡直看一眼就要讓男人血脈噴張,不可自拔。
阿飛皺著眉瞪了瞪眼前那滿臉寫著欲望的小弟,冷哼一聲:“新來的小姑娘如果連清純都沒有,哪兒來的噱頭招攬生意?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笑話,他阿飛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想他當年在大城市里賺錢時,多的是膚白貌美身材好的小姑娘往他身上貼。
阿飛被發廊那個新來的小姑娘黏上了,可阿飛比她大了整整十歲。
她實在是太小了,小到阿飛想將她當作女人來看待,都覺得是種罪惡。
可她自看到阿飛的第一眼,便就此動了芳心,且一發不可收拾,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想要追隨一輩子的。
不僅僅是因為阿飛長得好看,她一開始就是沖著阿飛的名聲找來的,因為只有他這樣的男人,才能保護得了她,讓她再也不受人欺辱。
她必須要成為阿飛的女人,如此才能擺脫她過去的那些不堪與痛苦。
站在阿飛身邊的時候,實在是太有安全感了,她幾乎已經忘了內心平靜安穩的時候是什么感受,可當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阿飛,她才深刻感受到她是自由的了。
不再擔驚受怕,不再受人控制,不再歷盡屈辱。
如此這般,才叫真正的活著呀。
阿飛最終還是沒能抵制住她猛烈的攻勢,被留著黑色學生頭,膚白貌美,還老愛露出她那雙誘人長腿的阿梨征服了。
“阿梨,你怎的一點也不聽話?”
阿飛撫著阿梨的黑發,指尖劃過她微微凸起的背脊,她的肩胛骨上,停著一只黑色的蝴蝶。
“阿飛哥哥,我這個,一點都不痛。”
阿梨撐起腦袋,纖細的柔夷劃過阿飛健碩的臂膀,繞到他的后背。
那兒紋著一只展翅的青鷹,勉強能遮住阿飛背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刀疤。
“我晃起來,你就能看見這只黑蝴蝶在你的眼前飛舞了。”
阿梨眉眼清純,笑卻是嫵媚極了:“今后你看見黑蝴蝶,就能想到我在你身下的樣子。”
阿飛輕笑一聲,罵了句臟話,拉過阿梨:“我倒想看看它能怎么飛舞起來?”
在阿飛的寵愛之下,終獲自由的阿梨越發任性了起來。
竟然一次又一次地無視阿飛的勸誡與警告,碰了她不該碰的東西。
阿飛恨極了她的不自愛,咬牙切齒地放狠話:“你若是丟不掉這東西,那你今后再也不要來找我。”
一切都太晚了,阿梨真的丟不掉那東西,卻也不能離開阿飛。
阿飛開始四處躲著阿梨,不想讓阿梨找到她,也不想再看到阿梨癲狂無理智時的模樣。
那樣美好的女孩子,卻將自己弄得這般污濁,阿飛怎能看的下去?
阿梨整日尋找著阿飛,到過阿飛的家,見到阿飛的父母,與那個四歲的小女兒。
她看著那個一臉懵懂的小女孩兒,偷偷紅了眼眶。
要是,我生下來,便是阿飛的女兒,那該有多好呀。
阿梨終于找到了阿飛。
她找了好久,去了好多人的家,才終于找到了她生命中最信任,最依賴的人。
可阿飛對她的愛,已經被她的任性給徹底磨滅了。
阿梨還是像跟屁蟲一樣黏著阿飛,只是阿飛再也不碰她了,也再也不阻止她做任何事情。
終極自由是什么呢?
阿梨似乎至今都還在尋找著。
阿飛的父母勸阿梨該回家去了,阿梨倔強地,一遍又一遍地搖頭:“我不。”
阿梨還平靜地說:“我是撿來的,我養父是個畜生,他把我當biao子來養,我不想再做biao子了,就算要做,也不做他的。”
阿飛一覺醒來,發現阿梨已經大小便失禁,徹底成了廢人。
他心驚膽戰地將她從床上背起,送到醫院去。
阿梨啊,你千萬不要有事。
醫生說,阿梨,沒救了。
阿飛當然知道阿梨沒救了,自打小小年紀的她沾上毒品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看到了今天。
你不愛我干涉你的自由,可是自由,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對你說了一次,兩次,無數次。
你終是不聽我的。
阿梨,沒有了。
就像開得最美時的花兒,連凋零的過程都沒有,便在土中開始腐爛。
阿梨臨死也沒等來她的養父和爺爺,興許阿梨也根本不愿意看見他們吧。
沒有葬禮,阿飛家替她簡單地置辦了后事,再后來,一年又一年,小鎮上的人,幾乎已經記不起那個留著黑色的學生頭,膚白貌美,生了一雙極美的腿,整天跟在阿飛身后,年紀輕輕,就夭折了的叫阿梨的小姑娘。
當然了,連記得阿飛的人也已經很少了。
屬于阿飛的傳奇時代早已經過去了,自從他在監獄里來去去開始。
阿飛是否愛過阿梨。
說起來,阿飛在監獄里,還種出過黑色的蝴蝶蘭呢。
綿綿回了小鎮。
無意中跟奶奶提起黑蝴蝶的事情。
奶奶說,綿綿不在的時候,黑蝴蝶來過兩次,第一次是奶奶和纏綿病榻的爸爸在家時,她來呆了很久。
第二次來時,爸爸已經走了,奶奶幫她打開了爸爸的房間門。
“你看吧,他已經不在了,你以后,也不要來了。”
在那以后,黑蝴蝶,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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