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舒看著小姑娘，笑容輕輕淺淺。

他與祝云謠記憶之中的祝云舒十分不同，祝云謠記憶之中的祝云舒是意氣風發的，是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桿槍，是一柄劍，是能夠頂天立地的存在。

沒人能夠掠其鋒芒。

然而這個祝云舒卻消瘦許多，就連衣袖都是空蕩蕩的，他站在那里，衣袂紛飛，風聲獵獵作響。

“你說，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路，那就不能隨便放棄。”

“既然選擇了修士的路，那就應當頂天立地。”

小姑娘眼眶紅紅，她握著長劍的手都在抖，整個人如同風中落葉一般，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祝云謠手撐著下巴，看著小姑娘這個模樣，忽然就笑了。

“大哥不會叫我落入這樣兩難的境地。”

他總是設身處地的為他們著想，斷然不會叫他們落入這樣的境地。

祝云舒永遠都是在默默庇護著他們的，在他的眼里，四個妹妹都是自己的至親，都是需要他保護的存在。

錦魎嗤了一聲。

而后便聽到祝云舒的聲音響了起來，“九黎宮已滅，阿謠，你進去罷。”

他側身，而后一揮衣袖，身后黑色的迷霧漸漸散去，露出滿地的血污來。

“你記著，大哥也記著呢。”

他對著小姑娘露出個笑容，身子跟著踉蹌了兩下，被小姑娘扶住。

后頭那些修士也驚住了。

只見滿地都是鮮血，而那些他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魔頭卻已經個個頭顱高懸，沾著血污的發絲就這么落下來，成了一幅詭異的場面。

小姑娘愕然的看著祝云舒半晌，突然就笑了。

原來他們都未曾忘記過彼此。

“你看，大哥從來不會讓我落入這樣兩難的境地，也不會成為我的弱點。”

祝云謠忍不住笑了笑，語調輕快。

錦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徑直在祝云謠面前現身，只見那些場景都跟著停頓，就像是被靜止了一樣。

“這只是你認為罷了。”

錦魎哼了一聲，拿眼睛斜著祝云謠。

祝云謠聳了聳肩，“說吧，你找上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錦魎既然有這樣的能力，那么那樣狼狽的暈倒在溪邊，怕是也是故意為之。

可是，錦魎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是神。”

錦魎一雙淺紫色的眼眸望過來，她對著祝云謠揚起個笑容來。

“可是如今的神生病了。”

想到神殿那些腌臜事，錦魎的細眉都跟著擰了起來，一幅不屑與之為伍的樣子。

“神不再是神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重。

當神一旦有了人性，那便不再是神。

因為他們內心的天平就會有所傾斜，那些屬于神的品格，也就會漸漸的被剝奪。

以及，神的能力也會相應的失去。

然而，一旦沾染上人性的神，心中總是不開心的。

“什么意思？”

祝云謠皺眉看著錦魎。

“反正你只要知道——只要你成為神王，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就對了。”

錦魎哼了一聲，似乎不愿意多說，她想到那些自稱為神，卻連蛆蟲都不如的家伙，就覺得胃里都翻騰的厲害。

好在還有人愿意繼續為之努力。

祝云謠還想再問什么，但是錦魎卻已經不見了，她眼前的場景也跟著變換。

這次看到的依然是她自己。

她看見自己手提著兩柄長劍，長劍劍身染血，滴答滴答落下來的血珠滴落在雪地上，留下殷紅色的印記。

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上面也染了血，凝涸的血塊在衣服上留下一塊又一塊黑色的印記。

她的臉上也沾著血，一縷發絲被鮮血黏在臉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討債的修羅一樣。

“這是她尋仇的第三十個年頭了。”

祝云謠聽見了旁白的聲音，她懵逼了一下，反射性的尋找說話的人，然而卻沒有找到是誰在說話，只是那聲音還在繼續。

“從她踏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個世界從未曾對她良善過。”

“唯一的親人祝云詩被捉去充作爐鼎，更是讓她堅定了這樣的想法。”

“有時祝云謠也在懷疑，她所堅持的正道，到底是什么？”

“難道真要孤家寡人，放下一切，方才有這一條通天之路嗎？”

祝云謠本人：“……”

這感覺有點奇怪。

她聽著那個旁白把這個“祝云謠”的一生娓娓道來。

幼時和姐姐祝云詩相依為命，二人一同拜入宗門，然而祝云詩卻被捉走成了爐鼎，受盡折磨，她奮發圖強，立誓救出姐姐，報仇。

這已經是第三十個年頭了。

“錦魎，你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奇怪的語氣說話？”

祝云謠搓了搓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忍不住說道。

那個旁白的聲音一頓，頓時又氣急敗壞起來。

“那你想聽什么樣的！詠嘆調嗎！”

祝云謠嘴角抽了抽，“我覺得你閉嘴最好。”

錦魎哼了一聲，要不是這迷迭境一旦出現之后就不受她的掌控了，她何苦在這里盯著？

也不知道法則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了這個小姑娘身上！

她怎么沒看出來這個小姑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不過錦魎卻是不說話了，只是氣呼呼的盯著祝云謠，看著她會有什么反應。

比如看到把姐姐捉去變成爐鼎的人，實際上是自己最尊敬的師父。

手提雙劍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踏過高臺，有人想要攔她，卻無一例外的死于劍下。

劍下亡魂，不斷的增多。

祝云謠坐在傀儡肩膀上，晃著小腿，手里還抱著半個西瓜，啃的嘴邊都是西瓜汁。

錦魎看著她這么閑適愜意的模樣，頓時忍不住一陣牙酸。

憑什么她還能吃瓜啊！

她真當自己是吃瓜群眾嗎！

“錦魎，你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祝云謠冷不丁的出聲。

錦魎楞了一下，反射性的問道：“賭什么？”

“賭這扇大門打開之后，你看到的場景。”

祝云謠把西瓜皮收好，笑嘻嘻的說道。

小姑娘提著雙劍，一路可謂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如今已經接近了最后一道階梯。

只要推開這扇大門，就能夠見到真相。

或許，也能夠見到她心心念念的姐姐。

一別數年，此去經年，可還是曾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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