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咱們院里的小蝶早上去盛寧堂找明月姐姐描花樣,剛進盛寧堂就聽見老夫人把二老爺訓斥了一番,說他不顧及自個兒的身子,順便還數落了二夫人呢!”紫玉把打聽來的韻事繪聲繪色地說給謝錦衣聽,“剛巧伯爺也在,他替二夫人說了幾句話,大夫人聽說后,埋怨伯爺袒護弟媳,也不怕讓人非議,伯爺很是生氣,轉身就去了吳姨娘屋里,還吩咐人拉了窗簾,把一屋子人都趕了出去。”
“三姑娘剛巧去給大夫人請安,大夫人正在氣頭上,又聽說伯爺跟吳姨娘白日宣淫,氣急敗壞地打了三姑娘一巴掌不說,還去了盛寧堂找顧老夫人訴苦,哪知她前腳剛到,后腳徐二夫人就去拜訪老夫人……”
謝錦衣趴在床上面無表情地翻著書,靜靜地聽。
見紫玉欲言又止,便問道:“然后呢!”
謝庭沉迷女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過,一晚上能要三次水的體力著實讓她驚訝,作為醫者,她自然明白,再這樣胡鬧下去,謝庭的身子遲早會被掏空的。
當然,這些跟她都沒關系。
謝庭從來沒有拿她當女兒,她又何必去關心他的身子如何如何!
“然后小蝶就打聽到了這些,就拿著花樣子回來了。”紫玉聳聳肩,見謝錦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忙道,“若是姑娘嫌不過癮,奴婢再讓小蝶去打聽打聽便是。”
小蝶雖然是粗使丫頭。
但對這等八卦之事,最為熱衷,常年游走在丫鬟婆子口舌之中,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不必了,我就是隨口問問而已!”謝錦衣嘴角彎了彎。
謝堯為人隨和熱心,生性仗義,喜歡幫扶弱小,從不持強凌弱,府中上下無一不稱贊伯爺是個大好人。
魏氏精于算計,冷漠刻板,她跟謝堯雖然自小定的親事,卻相處得并不融洽。
相比之下,謝堯似乎更喜歡嫵媚多情的吳姨娘,只是礙于魏氏正室的面子,他不好過多表露罷了。
“姑娘,徐二夫人去見老夫人,肯定還是因為您跟徐大少爺的事……”紫玉見謝錦衣不想聽大房的長長短短,便又開始擔憂徐二夫人拜訪老夫人的動機,“若是老夫人松了口,可如何是好!”
五姑娘一向跟老夫人不甚親近。
萬一老夫人再被徐二夫人花言巧語說動心了咋辦?
“放心,祖母不會答應徐二夫人的,也不會讓她來打擾我養傷的。”謝錦衣掩了書卷,望了望窗外燦爛的陽光,笑道,“眼下謝家比徐家更需要那些嫁妝鋪子!”
謝明淵今年已經十八歲,明年春闈,無論是否考中,都會在明年相看人家,所需聘禮自然得從她的嫁妝鋪子里出,顧老夫人又不傻,怎么可能讓她這么快就嫁到永安侯府去?
前世她是因為在徐氏的刻意撮合下,跟徐慎行頻頻私會,鬧得滿城風雨,顧老夫人擔心壞了謝府的名聲,連累了其他姑娘們,不得已才點頭應下這門親事。
她是在謝明淵成親的第二年,也就是顯慶十五年的秋天,才把她嫁到了永安侯府。
顧老夫人私下里跟她說,之所以多留了她一年,是因為徐二夫人為人苛刻,不好相與……實際上,她知道,顧老夫人不過是為了謝家能多收一年的鋪子收益罷了,若不是她跟徐慎行的事情遮不住,說不定還會留她更久!
紫玉愕然。
謝錦衣淡淡道:“替我梳妝,這會兒子蘇伯怕是在路上了。”
半個時辰后,年過半百,頭發花白的蘇福跪倒在謝錦衣面前,老淚縱橫:“老奴見過東家姑娘!”
蘇福今年五十五歲。
十歲便賣身蘇府當了書童,二十歲娶妻生子,四十歲離開蘇家替蘇氏打理鋪子,四十五歲遭遇蘇家滅門,蘇氏病故,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一夜之間白了頭。
“蘇伯,快快請起!”謝錦衣也跟著紅了眼圈,上前扶起他,細細端詳他陌生而又親切的眉眼,前世她癡迷徐慎行,無心其他,從來沒過問過她的十六間嫁妝鋪子。
更不曾關心過跟著母親過來的那些蘇家老人,等她想起他們的時候,蘇福已經遇害,物是人非。
縱然前世她聲名鵲起后,有幸見到蘇福隱姓埋名的兒子蘇啟,許他無數金銀財寶,田地房舍,她也難以彌補對這家人的愧疚之情。
紫玉也跟著抹眼淚。
“姑娘的病好些了嗎?有沒有請大夫過來看診?”蘇伯擦了一把眼淚問紫玉,他只當是謝錦衣病了,并不知道是因為挨了打,紫玉自然不會說出實情,忙道:“蘇伯放心,請大夫看過,無礙的。”
待彼此情緒稍稍平復,謝錦衣便開口直言問道:“蘇伯,眼下鋪子收益如何,賬上還有多少余錢?”
蘇福雖然陌生。
卻是她最值得信任的人。
“姑娘,每年年末,老奴都會親自帶著賬本給老夫人過目,除去雜七雜八地開支以及各項費用,十六間鋪子并沒有想象中那般暴利,只是勉強能維持謝府一年的日常花銷,若是碰到年景不好,只能維持府上半年開銷……”蘇福斂了情緒,低聲道,“十六間鋪子都有賬可查,恕老奴無能,賬上沒有,沒有留下余錢……”
屋里火盆正旺。
溫暖如春。
地上鋪著藏青色纏枝并蒂蓮地毯,一塵不染,整潔大氣。
看來東家姑娘在謝家并沒有受到苛待,蘇福稍稍安心。
謝錦衣挑挑眉,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合上茶蓋,發出清脆悅耳地碰撞聲,氣氛驟然沉悶。
蘇福低頭不語。
紫玉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謝錦衣慢慢走到書架前,取出一本發黃的醫書,翻了翻,輕嘆道:“當年我外祖母十里紅妝,白馬繞城,帶了三十二間商鋪,風光嫁給外祖父,外祖父潛心醫術,無心經營庶務,便委托給了蘇伯的師傅秦掌柜,秦掌柜不負外祖父所托,短短數年,便把三十二間鋪子經營得風生云起,讓人嘆服。”
“姑娘,老奴慚愧!”蘇福撲騰一聲跪下,一臉愧色。
“后來我母親出嫁,外祖母心疼女兒,陪送了十六間商鋪做嫁妝。”謝錦衣不看他,伸手輕輕撫摸著書頁,放置胸口,繼續說道,“卻不想我母親錯付良人,又逢蘇家滅門,含恨而終,當時我只有五歲,年幼懵懂,守不住母親的嫁妝,祖母替我保管數年,想必是因府上應酬繁多,才動了我母親的嫁妝……蘇伯,這些年,辛苦你了!”
十年來,顧老夫人拿了鋪子的收益來養謝家。
蘇福無人可依,只能默默遵從,顧老夫人見他百依百順,才沒有換掉他。
“姑娘……”蘇福雙手伏地,再次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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