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密報,景王府的燭光很快亮了起來。
集合的號角聲驟然響起,趙璟桓沉著臉疾步跨上馬背,率領眾人朝城外疾馳而去,什么人如此膽大,竟然敢劫持他的女人,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容九這才上前稟報道:“殿下,他們人不多,一共是四個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應該是早就謀劃好了,并非驚動謝府的人,就連清心苑的人也中了蒙汗藥,如此看來,應該是有內應。”
幸好趙璟桓暗中留了人保護謝姑娘。
要不然,今晚的事,他們不會知道得如此迅速。
“讓趙五爺去找丁嬤嬤徹查此事,問題應該是出在那幾個繡娘身上。”趙璟桓黑著臉道,“讓他們連夜徹查此事,一旦有消息,就立刻來報。”
原本以為丁嬤嬤挑的人應該是絕對值得信任的。
但現在看來,還是他大意了。
“是!”容九很快傳話給了趙五爺。
趙五爺立刻調轉馬頭領命而去。
一行人風一般地朝城外奔去。
“殿下,前面有匹馬臥在路邊,要不要過去看看?”容九來報。
“取火把來。”趙璟桓忙勒緊韁繩上前查看,這馬通身火紅,膘肥體壯,一看就是西域那邊的貢馬,只是這馬體表沒有任何傷痕,卻是奄奄一息的樣子,從京城到此處區區距離,不至于讓貢馬累到在此,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動了手腳……
想到某種可能,趙璟桓再次細細查看,果然他在馬腹處發現了一根極細的銀針,掩蓋在細密綿長的鬃毛下,若不是刻意查找,根本就察覺不到。
是她!
趙璟桓不動聲色地取下銀針,藏在袖子里,翻身上馬:“快追,他們就在前面,千萬不要讓他們出城。”
此時雖然已經天黑,但離宵禁還有一段時間。
這些人又是有備而來,若是真的讓出了城就麻煩了。
眾人齊聲領命。
謝錦衣被人從馬背上抱下,塞進了馬車里,緩緩出了城。
馬車里很是暖和,放了暗香,讓人昏昏欲睡。
謝錦衣凝神辨別著暗香的配方,劫持她的人并不是烏雅公主,很有可能是同道中人,別的不說,這暗香的配方溫潤柔和且又暗藏殺機,制香的人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
想到這里,她干脆放棄徒勞的掙扎,索性閉目小憩,如果她沒有猜錯,應該是南香皇姑來了,想必她察覺到她丟了書,才一路追過來了吧?
其實那本毒經她并非并不想還,而是她還沒有看完,原本她以為她會很快看完的。
但那本書有好多頁面是需要兌了醋才能看到的,加上這些日子她多少繡了點嫁妝,也是耽誤時間的。
馬車一路顛簸地走了許久,才停了下來。
一陣寒風襲來。
謝錦衣被人扛著走了一段路,才被放了下來。
隨后寒意消失,四下里一片黑暗,依稀能聽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甚至還能聞到淡淡的松香的味道。
腳步聲遠去。
許久沒有人再靠近她,謝錦衣這才用銀針劃開黑布袋,從里面鉆了出來,眼前一陣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待眼睛適用了周遭的環境,謝錦衣才發現,這是頂黑色的帳篷,有窗戶的,不過是被同樣黑色的窗簾給遮住了,城外,帳篷,松濤松香,這里應該是片樹林……
果然,她掀開窗簾往外看。
入目的是大片的松木,在暗夜里隨風搖曳。
門口一陣腳步聲,謝錦衣警惕地握住了手里的銀針,門簾被掀起,一個身穿白狐皮斗篷的女子舉著火把從外面走進來,冷冷道:“謝姑娘,師叔我布了八卦陣,你跑不掉的。”
“錦衣見過師叔。”接著燭光,謝錦衣看清了南香皇姑的臉,膚白貌美,保養得很是得當,若不是知道她跟玄空年紀相仿,她看上去最多也就四十多歲,她畫了濃妝,看上去很是明艷動人。
“哼,玄空那個嘴碎的,倒是跟你說了不少我的事吧?”南香皇姑自顧自地坐下來,翹著二郎腿道,“你好大的膽子,敢讓人千里迢迢地去偷我的書?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敢殺你?”
“師侄不敢這樣認為……”謝錦衣福身道,“師叔放心,只要師叔送師侄回去,師侄立刻把書還給師叔,得罪之處,還望師叔見諒。”
“哼,你以為你還了書就沒事了嗎?”南香皇姑望著謝錦衣烏黑清亮的眸子,冷笑道,“我天香閣的書,可不是白白看的,何況,你用我的法子醫好了趙璟桓的傷,我豈不是虧大了。”
不用問,定是善忍那個老匹夫把她毒經上的秘密說了出來。
要不然,就憑這個小丫頭豈能窺得她天香閣的秘密。
“師叔有什么條件,盡管提。”謝錦衣自知理虧,認真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定會竭盡全力,絕不食言。”
“好,這可是你說的。”南香皇姑伸出兩根指頭,輕飄飄地說道,“兩條路隨你選,一是幫我安排兩個侍女進宮侍奉,我便不追究你私自用我毒經之事,你放心,我的人絕對不會露出半點馬腳,相反,她們會很快得寵,于你也是有益處的,二是你隨我回西域,做我的徒弟,永遠不要再見善忍和玄空,尤其是你師父那個負心人。”
“師叔,第一條肯定不行,此事牽扯到朝政,恕我不能答應。”謝錦衣皺眉道,“至于第二條,師侄也不能答應,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不能背著我師父做出背信棄義的侍妾,何況我在京城還有家人,還有,還有師父師叔他們……我不能離開他們,還望師叔另指明路。”
她知道南香皇姑為人怪異,卻想不到竟如此怪異。
原本她以為,她們畢竟師出同門,南香會給她師父幾分薄面,卻不想她竟然如此獅子大開口地提這等苛刻的要求。
“哼,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跟你那個薄情寡義的師父一樣,不過是在敷衍我罷了。”南香皇姑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美目流轉,“那我替你選條路,你隨我去西域,承我的衣缽,保準你的名聲比現在更響,十年后,我保準你蓋過善忍的名望,讓你流芳百世。”
說完,轉身盈盈出了帳篷,邊走邊吩咐左右:“一切按計劃行事,一盞茶后就動身上路,天亮前務必趕到石河子。”
她來真的啊!
謝錦衣頓覺無語。
她不想出名,更不想流芳百世。
不行,她得想辦法逃走才是。
待又上了馬車,南香皇姑只是命人綁了謝錦衣的手,還安排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婆子看管著她,兩個婆子顯然對南香皇宮很是忠心,一上馬車便眼睛不眨地盯著謝錦衣看,仿佛她們一眨眼她就消失了一樣,謝錦衣知道暫時逃不掉,索性閉目養神,她不信她一路上都沒有機會逃走。
兩個婆子見謝錦衣一路上不哭也不鬧,反而不管不顧地倚在馬車上睡覺,也就漸漸地放松了警惕,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其中一個婆子道:“你只是她是誰嗎?我瞧著主子對她并不陌生,剛剛兩人在帳篷里說了好多話呢!”
“知道,未來的景王妃,聽說她憑借一身好醫術,讓景王高看她,可見這小丫頭還是有兩下子的,就是不知道她被劫了來,景王殿下會不會派人追過來,畢竟這是在人家的地盤上,皇姑也太冒險了……”
“放心,就算景王追來也不怕,皇姑一路布陣,他就是追也追不到呢!”
“這倒也是,一過石河子就好說了,景王肯定追不到的,有洛王殿下接應,咱們很快就回西域了,你別說,這丫頭挺好看的,怪不得洛王殿下,在皇姑面前提了好幾次。”
謝錦衣聽得暗暗心驚。
洛王殿下就是烏雅公主的大哥烏木。
之前她救過烏木一次,烏木替她尋了稀有藥材相報,之后并無來往,如今這兩個婆子卻說洛王心儀她?
“我只知道以色侍人終難長久,卻不知道以技侍人的女子,會不會讓男人永遠高看一輩子,反正洛王殿下每次提起謝姑娘,都是贊嘆她醫術高超,還說若是能娶回來這輩子就無憾了云云。”
“哈哈,想什么呢,還高看一輩子,能善待幾年就不錯了。”
兩人正說著,前面一陣躁動。
有人大喊道:“保護皇姑,有刺客。”
不等兩個婆子反應過來,隨著一陣疾風襲來,謝錦衣已經被拋出了車廂,重重地落在了一個人的懷里,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錦衣別怕,我來了。”
是趙璟桓!
謝錦衣心里一暖,索性伸手緊緊抱住了他結實的腰身,耳邊一陣刀尖碰撞的聲音,謝錦衣只覺得身下的馬速度快了起來,越走越快,很快沖出了包圍圈,不管不顧地疾馳了一陣子才漸漸停了下來,趙璟桓這才發現她被綁了手,三下兩下替她解開繩索:“你胳膊沒事吧?”
“沒事。”謝錦衣整個胳膊都麻了,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番,才找回知覺,心有余悸地問道,“殿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聽那兩個婆子說,南香皇姑一路布陣來迷惑他們。
他們卻這么快就找了過來,讓她著實驚訝。
月色如絲。
夜風冰涼入骨,趙璟桓解了他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又把她扶上馬背,繼續前行,邊走邊道:“你忘了,之前我在西域被八卦陣困過,回來后,我便請教了黎老先生,對這個陣法有所了解,所以這一次,不會輕易被她困住了。”
“原來如此!”謝錦衣恍悟,又道,“黎老先生果然學識淵博。”
黎老先生是趙禹的教導先生。
也跟著住在景王府,聽說,原本老先生已經隱居多年,是趙璟桓費了好大功夫才請了出來教導趙禹的。
“那是,黎老先生早在先帝的時候就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只是他為人清高冷傲,不肯敷衍趨勢,也不肯結交權貴,就漸漸淡出京城,回老家隱居,因我的幾分薄面,才重新出山的。”趙璟桓笑道,“黎老先生說了,只要他不倒下,他就不會立刻景王府,不但要教趙禹,而且還會教導我的兒子呢!”
見他這樣說,謝錦衣沒好意思繼續這個話題。
趙璟桓并沒有急著回京,而是打馬去了一個莊子。
把她安頓在莊子上后,才又打馬匆匆趕了回去。
莊頭是個中年人,對謝錦衣十分客氣,知道是景王的人,不敢怠慢,命人燒了熱水抬進來讓她梳洗,還騰出一間上房讓她歇息,長揖一禮:“姑娘好生歇著,有什么吩咐盡管開口,小人一家就住在隔壁隨時照顧姑娘。”
“謝謝,叨擾了。”謝錦衣屈膝回禮。
屋里溫暖如春。
外面卻是北風呼嘯。
謝錦衣趴在窗戶上看著黑漆漆的夜,不免有些擔心趙璟桓,不管怎么說,此事由她而起,卻讓趙璟桓也跟著卷了進來,若南香師叔僅僅是她師叔也就罷了,偏偏還是南香皇姑還是西域的大長公主,如今大梁跟西域剛剛和談,若是因為此事再翻了臉咋辦?
越想越覺得內疚。
若是她再好好跟南香師叔談談就好了,就算是拒絕,也不要拒絕得這么果斷才是。
景王府畢竟高手如云,南香皇姑終究不是他們的對手,十幾個回合過后,便敗下陣來,帶著人倉皇逃走,容九帶著人很是追趕了一氣才罷手,要不是趙璟桓提前有令,沒有他的命令,不準窮追猛打,容九恨不得生擒了南香皇姑。
見趙璟桓去而復返,忙上前問道:“殿下,他們沒有走遠,還追不追了?”
“算了,還是給皇姑留幾分面子吧!”趙璟桓冷笑道,“派幾個人跟著,一直跟到西域,不要動手,就是跟著他們,這個賬本王慢慢跟她算。”
吃了這么大的虧,南香皇姑鼻子都被氣歪了。
特別是察覺到身后有人跟蹤她,更是氣得直跳腳,好你個趙璟桓,這不是擺明了羞辱她嘛,有本事殺了她,偷偷摸摸跟在她身后算什么本事!
烏木沒有接到謝錦衣,很是不悅:“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莫不是皇姑不相信本王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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