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認真翻看幾眼,卻是忽然道:“長公主體質偏寒,這第二張藥方中的土茯苓得減去二兩……其他倒是可行。”
說完,便自然而然地從書桌上取來筆墨,在這藥方上勾勾畫畫幾筆,又順手遞交給了雙眼哭得通紅的盈袖:“拿好,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長公主身邊沒什么可用之人,你可得好好照顧她,沒時間分心在此哭哭啼啼。”
盈袖驚訝之余,還是吸了吸鼻子,伸手接過這藥方。
反倒是御醫幾人面面相覷,似是在驚訝這江璃的醫術不輸旁人。
待到御醫們相繼離去,盈袖和清綺忙著抓藥、熬藥,江璃獨自一人立在顧南琴的床前,看著這姑娘眉目緊鎖,昏昏沉沉,又似是在叫些“父皇”、“母后”之類的言語。
長嘆一聲,江璃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眉心的褶皺。
只可惜,撫平也是容易,可自己掌心才剛剛離去,她便又重新蹙起眉頭。
江璃有些失笑。即便是昏迷之間,她也沒忘了和自己較著勁。
重新將目光聚集在顧南琴的面容,其上遍布著從高處跌落而成的道道傷痕。
大部分已經在回宮前用過良藥,止住了血流,卻是沒法讓其恢復完全。
江璃伸手觸了觸她已經結痂的傷處,指尖一片凹凸不平……江璃眉心一緊,隨即卻是心疼地要命。
雖然這家伙平時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好歹也是個姑娘,總不會對自己臉上的傷疤視而不見?一想到這里,江璃又忍不住自責起來。早已察覺玉花愁存著異心,只可惜自己一時心軟,未能早些對此作出得當處置。若是早些將她處置了,也不會釀成今日大禍。
“丞相,此乃公主閨房,還望丞相注意男女禮順。”蕭子安的禮節向來很是到位,可明眼人一看便曉得這是憋著股氣來的。
江璃只是多看他兩眼,卻并沒有作任何辯解之詞,只是踏步而出。
蕭子安看著江璃離去的背影,目光夾雜著一絲復雜。
“蕭子安!”盈袖急匆匆地跑來,小臉上也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公主剛剛喚了我的名兒,可我不敢進去……”
“她醒了?”蕭子安攥了攥拳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她能再休息會。現在醒來,若是瞧見了自己的樣貌,只怕又是心傷……”
盈袖紅著眼點點頭:“……我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主子,才來找你……”
“讓我去吧盈袖姐姐。”清綺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手中沉甸甸的藥材盡數交到盈袖手中,認認真真道,“我去見主子,她跟盈袖姐姐要好,若是心力交瘁之下見了你,保不齊要哭的。若是我去,公主說不定還能堅強些。”
蕭子安和盈袖皆是沉默,可這也是不是辦法中的辦法。
得了兩人默許的清綺轉身便往殿內而去,顧南琴正好已經坐起身,腦袋昏昏沉沉,似是想找點水喝。
“來了來了,主子先坐會兒,動作別太大,御醫囑咐過要好好休息的。”房內一早晾好了茶水,清綺很快便倒好端來,入手溫溫熱,不算太熱也不算冰涼。
顧南琴似是發燒了太久,渾身有些脫汗,接過茶水,咕嘟咕嘟幾口便一飲而盡。
“什么時辰了?”顧南琴才剛咽下最后一口茶水,便睡眼朦朧道。
清綺垂眸不敢看她:“已經申時了。”
一來是不忍心看她幾近被毀容的臉,二來是怕自己的表情漏了餡兒。
可顧南琴亦不是笨蛋,眼瞅著她這不自然又不敢抬頭的模樣,心下對現在的狀況也有了七八分了然。
本想伸手摸摸臉上的狀況,無奈這清綺嚇得直哆嗦,連手腳都端不穩茶杯了,顧南琴見狀也只能滅了這查探傷勢的想法。
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顧南琴又道:“今日都有誰來過?”
“那、那個,稟主子,江丞相來過,陛下也來過。孝明王派了人過來送了些東西,說是近幾日不在皇都,無法探望。另外,嫻妃娘娘也送了些東西……”說著說著,清綺的情緒也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不像之前那般緊張,甚至還敢直視顧南琴的眼了。
顧南琴認真又專注地看著她掰著指頭給自己數著人,自己則是總算松了口氣。
“陛下見著我了么?”顧南琴又笑吟吟道。
也不知是被顧南琴的笑容給感染了還是怎么的,清綺也沒了進門之前的緊張不安,心態逐漸放松了下來,認真道:“還沒,江丞相說主子還未清醒,待到主子清醒便會派人去知會一聲的。”
“那他人呢?”顧南琴話頭一轉,清綺很快反應過來她問的是江丞相,想了想便回道:“江丞相在偏殿休息,剛剛蕭大哥已經去通知了。”
“他怎么還沒走?不知道男女大防嗎?”顧南琴一驚,卻是嘟嘟囔囔道。
“長公主乃千金之軀,不僅關系到您個人的安危,還牽連著國本,本相自得好好關心關心。”江璃聞聲卻是踏步而入,聲音略有嘶啞,似是帶著疲憊之意。
一路以來,顧南琴雖說一直處在記憶朦朧之中,但也能對他的所作所為稍有印象。
他自山壁下不要命般的接住自己,之后再到醫館,幾乎一路都未曾再放開過。
他那柔和的嗓音和溫潤的聲線,到現在還讓顧南琴覺著臉紅心跳。
好像說了些情意綿綿的話語,可惜具體卻是不怎么記得清了。
“哎哎,冬日天黑的早,你再過來,可算是玷污了本公主的名譽。”顧南琴眼角一挑,卻是沒絲毫沒顧及面上的傷痕,直視著他的眼。
而江璃則亦是面色絲毫未變,也沒把她臉上的傷痕放在心上的樣子:“陛下忙于國事,把照料長公主一職交于本相,本相自得好好盡責。”言罷,還似是挑釁般的再往前多走了兩步。
顧南琴眼角抽抽。看著這家伙一向青山不改的面色,更是有些氣悶。
“照料歸照料,你走這么近干什么?也不怕本公主這副面容嚇著你。”顧南琴無奈翻了個白眼。
可本是玩笑話,在場的幾人聽來卻俱是沉默了。
一時間屋內尷尬氣氛蔓延,顧南琴自醒來便沒見著自己的面容,雖然猜著不會好到哪兒去,但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提了這么一嘴,竟讓大家這么沉默。
唉,看來,果真是傷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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