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琴氣不打一處來,揚手便要給他一個耳刮子,可這分明已經舉高了的手卻又在半空中凝著,遲遲落不下來。
蕭子安則是從清醒的那一刻起已經再沒了任何情緒起伏,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睛,似是什么都再撼動不了他。
兩人一時默然無言。
顧南琴心里難受極了。
一邊是從小陪伴著自己長大的蕭子安,一邊是明知兇險萬分還要拼了命地來救自己的冬溫。
一個習武之人,顧南琴比冬溫自己更心疼他瘸了的那條腿。
饒是功夫底子還在,冬溫也不可能再恢復到過去那般的好武藝。
明明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要好好處置蕭子安,可到了眼前,顧南琴卻連一個巴掌都落不下來。
眼眶中的淚水即將噴涌而出,卻被顧南琴生生又咽了回去。
眼角眉梢都是恨意,卻又被一層一層涌上來的淚水裹住。
“就這么委屈?他之前可是背叛過你哦。”蕭子安言語之間并沒有多少悔過之意,反而是帶著些好奇。
顧南琴心內更是氣憤,可偏偏又拿他沒辦法。
而蕭子安則好像是瞅準了她這心情,繼續出言擠兌:“……你把我放到這里,不就是想讓我回憶起過去你我一起在這宮殿中長大的記憶么?可惜,你長大了,我也不再是少年。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該做的事情。”
“你該做的就是瞞著我?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潛伏在我身邊,就等著一日把我這公主之位拿掉?把我安安穩穩送到隱世之地,叫我老老實實再也不沾朝堂紛爭?”顧南琴本來已經坐下,現在又重新站了起來,惱怒之色幾乎要從眼角眉梢中溢出來,“……你就是這么待我的?”
“當然。”蕭子安也沒有否認,“從你父皇母后把我指到你身邊起,我的職責便是守護你的安全。無論你愿意或是不愿意,我都得把你保護好。”
“那你有想過我么?你覺得我是那種可以逍遙田園的人?”顧南琴反被氣笑,“我一直以為,這世界上只有你最了解我,現在看來,都是我一廂情愿。”
“是啊……是啊……”蕭子安嘴角忽然劃過一抹詭異的笑容,而后,便是鮮血。
“怎么了?”顧南琴一怔,“怎么是……血?”
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顧南琴上前便捏開他的牙關:“毒藥?!你究竟是什么時候……”
蕭子安邊笑著,邊感受著溫熱的液體滑過嘴角,滑過脖頸。
“……對不起。”最后一句,蕭子安已經說得含糊不清。
“喂。”
“喂……”
“你別嚇我啊……”
臨近除夕,公主殿卻出了幾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古怪事兒。
一,長公主最為器重的侍衛莫名消失,一時間眾說紛紜;
二,長公主另一侍衛腿瘸;
三,長公主的婚期,被陛下與玉嬪敲定在了除夕之后的第三日,也就是大年初三。
“玉……嬪?”顧南琴關門閉戶了兩日,才剛出來便聽聞了這么一道消息。
“是呀主子,就是上次那個害主子留疤的玉花愁。”盈袖氣哼哼道,“主子的傷都還沒好全呢,竟然還得被她欺負!可惡!可惡至極!”
盈袖從小就心思單純,連罵人也罵不了兩句,來來回回就這么點兒詞,聽得顧南琴耳朵都起繭子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顧南琴今天整個人都悶悶的,連說話都是詞不達意,也完全沒了往日的活力。
蕭子安的尸體已經被長樂的人帶去了亂葬崗,似乎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還給他豎了個無字碑。
事出突然,顧南琴也沒想好該如何應對,好在長樂及時搭了一把手,這才算是妥當地處理了蕭子安的尸體。
除此之外,顧南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冬溫,和后者卻像是絲毫不在意腿上那傷,依舊盡職盡責地做好所有份內之事,連看向顧南琴的目光也無絲毫不妥。
什么都和平常一樣。
除了,門口少了一個單薄的背影。
顧南琴心內沒來由地一疼。
婚約之事,本來應該盡早處理,可顧南琴這段時間自顧不暇,反倒叫玉花愁鉆了空子。
不僅爬上了玉嬪之位,還教唆著小皇帝把婚期提前,打了顧南琴一個措手不及。
“咱們不做點兒什么嗎?任由她為所欲為?”清綺也有些納悶,趁著旁邊沒人的時候,問了一句還處在悵然中的顧南琴。
“能做什么呢?”顧南琴喃喃道,“我又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個婚事,叫詠德廢了她的嬪位?”
“區區?主子,您就這么不把自己的婚姻當回事嗎?”清綺蹙了蹙眉,神色擔憂,“這可是您一生的大事啊……攤上個好人倒也罷了,萬一這人心思不純,或是三妻四妾,只怕主子你也有的受了……”
“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么。”顧南琴暼眼看了看她。
清綺怔了怔:“……清綺原以為,主子貴為長公主,所嫁之人,不該三妻四妾。”
“明面兒上沒有,私底下還能少?”顧南琴把目光移向窗外的寒梅,一朵一朵,剛剛盛開,正是美極。
“長樂上次是不是叫我去和她聊聊天兒?”顧南琴忽然記起前段時間長樂過來的時候,似乎提過類似的話語,無奈自己當時心不在焉,沒怎么記得。
“嗯,二小姐確實說過。”清綺認真幫顧南琴綰好發髻,又細心挑了兩支簡單又不失氣質的發釵,輕輕簪了上去。
“今天天氣不錯,就今日吧。”顧南琴轉而看向衣櫥,指了指其中一件還算樸素的衣裙,“就那個,幫我換上。”
清綺應聲,很快為顧南琴寬衣,可又有些擔心:“主子前段時間在雪地里走了太久,身子骨又弱了些,今日再出門,只怕又得被凍著……”
“放心,習武之人,沒那么脆弱。”顧南琴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臉上遍布的疤痕已經只剩了三條,雖然看著依舊嚇人,卻也已經比先前好了不少。
想了想,還是取了菱綺出來,系在面上,才道:“你去把子……冬溫叫進來。”
差點脫口而出的名字,清綺眼角一酸。
“……是要陪主子出門?可清綺聽說,他瘸了腿,只怕是難以再保護主子安全……”清綺喃喃。
顧南琴唇角緊了緊,又淡淡一笑:“保護我,武藝僅是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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