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廟里,火光搖曳,褪色的神像明明滅滅。
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忽然站起,“我出去看看安安。”
比他矮了一頭的少年聞言追了出去,“我也去。”
安安,郭知宜的小名。
李銳一陣頭疼,好好在這兒等著不行么。
偏偏這兩人都是郭知宜的叔父,他又不能動手。
正當他要開口阻攔時,坐在火堆前的郭老夫人重重咳了一聲,兩個人身形一僵,邁出的腳步同時收了回來。
“母親?”年長一點的郭青城試探著開口。
郭老夫人瞪了兩人一眼,“還嫌自己不礙事?”
“……”一刀扎在了心口上,真是親娘。
郭青城無奈閉嘴。
一旁溫婉的年輕婦人輕笑著圓場:“母親不必苛責二弟和三弟,他們也是擔心安安。”
郭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年輕婦人的手,“若是擔心,他們好好待著就是,出去反而給安安找麻煩。”
老夫人頓了頓,繼續說道:“安安是個有本事的,是我們拖累她了。”
年輕婦人蹙眉道:“都是一家人,何來拖累之說。”
老夫人搖了搖頭,“在京城,多虧了安安早早收到消息,得知陛下打算對我郭家下手。后來為了掩護你我幾人,她又獨自帶著扮作我們的府衛吸引追兵。如今,又是安安從秦王劉株手上救下我們幾人……”
老夫人感慨道:“安安若是男兒多好!”
感慨之后,不忘踩一腳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你們若有安安的十分之一,我做夢都能笑醒。”
郭青城和郭意城:“……”
冷靜,誰還沒有個“別人家的小孩”了。
但他們有兩個,兩個!這就冷靜不了了。
天知道,在他們很小的時候,父親母親便整日念叨,“你看看你大哥如何如何……”好不容易長大一點,二老念叨的又成了,“你看看你小侄女如何如何……”
想想就腦殼疼。
兩人非常有默契地向大嫂投去求救的目光。
年輕婦人掩唇一笑,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依兒媳看來,安安這樣就挺好的,武功高強又不會被逼著上戰場,將來若是嫁人了,也不用擔心會被夫君欺負。”
老夫人頷首,滿是贊許之色,“是啊,郭家女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任人磋磨的性子,被欺負了就打回去,打不過還有郭家呢。若是連給自家女孩撐腰都做不到,那要這偌大的郭家有何用?”
“……”
站在一旁的李銳突然抖了一下,郭家人……竟是這樣教女兒的么?
閑話之間,大門忽然被打開,一陣陣冷風從四面灌進來。
眾人抬首看去,正是他們念叨著的郭安安。
郭知宜怔怔站在門邊,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午門外鮮血淋漓的面容……
火光中正坐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大家……
真是太好了,一切不好的都還沒有發生,也不會發生了。
“安安,怎么哭了呢,可是受傷了?”
郭母拉著郭知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料,一回頭卻看到郭知宜臉上滑落的兩行清淚。
郭母立刻心疼不已,輕柔地拭去大女兒臉上的淚珠。
郭知宜搖了搖頭,一直緊緊揪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伏在郭母的肩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安安,安安。”郭母察覺懷中人漸漸沒了動靜,輕聲喚道。
陸韶上前看了兩眼,垂首道:“夫人,大小姐睡著了。”
還不滿十四歲的郭意城詫異不已,探頭問道:“就這么……站著都能睡著?”而后成功收獲了眾人的瞪視。
郭意城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
郭老夫人看著孫女兒的眉眼,心疼道:“這孩子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就這么睡著,著涼了怎么辦?”
話音剛落,陸韶已經不知道從哪掏出一件暖裘,輕車熟路地裹在郭知宜的身上,將人輕輕抱起放在火堆邊的草席上。
看到郭知宜雙眼緊閉,并沒有要醒的意思,陸韶松了口氣,起身回首,結果正對上一眾探究的目光。
陸韶:“……”
陸韶一時有些緊張。
近幾日,郭知宜為了準備這次營救行動,四處奔走,除非身子撐不住了才肯休息。
因此,陸韶每次看到郭知宜閉上眼,都是一陣心驚膽顫,幾乎是下意識的去接住她。
但今天……
陸韶又尷尬又驚惶,他們會怎么看他?登徒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郭母適時出聲,柔聲細語道:“多謝陸將軍了。這孩子一向粗心,想來這一路上多虧了陸將軍從旁照料。”
郭家人點點頭,并沒有多計較陸韶有些逾矩的行為——他們是真的不覺得有人能把郭知宜怎么樣。
……也是很心大了。
郭老夫人道:“天色已晚,明日還要趕路,今日將就著歇息一晚吧。”
陸韶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
但隨后,一絲隱秘的喜悅感悄悄爬上心尖。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