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
布料摩擦的聲音響起,極其細微,但在這方死一樣寂靜的空間里卻出奇的明顯。
陰暗的囚牢里彌漫著終年不去的惡臭味,那是一層層爛肉和黑血堆積在牢房的角落和刑具的縫隙里,經年累月腐爛之后散發出來的。
他胸口的肋骨已經被打斷,一呼一吸都會引發撕心裂肺般的劇痛。
盡管如此,他還是睜開沉重的眼皮,瞇縫著眼看向來人。
他其實有雙相當漂亮的眼睛,尤其是瞇起眼睛看人時,活脫脫一只狡黠機靈的小狐貍。
但此時,在看到來人的瞬間,這雙漂亮的眸子里倏然掠過了愕然、憤怒、不甘和無奈。
全身血肉斑駁,被折斷的手指已經使不上力氣,他重重地喘息著,身體不停地掙扎,如同瀕死的野獸一般,妄圖做最后的掙扎。
但這最后一搏到頭來,不過是將捆縛他的鎖鏈拉扯出了嘩啦的低響。
來人從懷中抽出一張纖塵不染的絲帕,掐住他的下頜,將一粒棕色的藥丸送入他的口中。
“嗚……”他目呲欲裂地瞪著來人,恨意仿佛從靈魂中噴涌而出,“你……”
但時間冰冷絕情,儼然連最后一句話都不想讓這個罪人說完。
咚,咚,咚。
意識被無邊深淵吞沒的最后一刻,他聽見那人在耳邊溫柔地說道——
“乖,很快就解脫了。”
-
別院,西閣。
范質閉著眼睛趴在雕刻精美的大紅酸枝貴妃榻上,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龐上浮現一絲異樣的紅暈,蝶翼一樣上下撲閃著的睫毛,透露出他的心緒并不平靜。
書童和星紀在門外推搡了半天,自以為是地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實則堪比春日里的麻雀嘰嘰喳喳。
范質被吵得頭疼,沖著外面喊了一嗓子:“——吵吵,什么。”
范質在這兩個心腹面前一般不會繃著神經刻意提高語速,因此,一句斥責的話,從范質口中吐出來,實在沒有什么威懾力。
天生一張面癱臉的星紀聽見范質的聲音,不滿地掃了一眼不停叭叭的書童后,隨手奪過書童手里的琉璃瓶,推開門進了內室。
書童在背后直翻白眼。
星紀躬身道:“公子,可需上藥?”
書童一陣目瞪口呆,眼疾腳快地往旁邊移了一步。
一個木枕徑直砸到了不躲不避的星紀臉上,而后在將要落地時,被星紀接到了手里。
“滾出去!”
范質忍著痛楚撐起身子,雙眼微紅地瞪著星紀和書童,語速飛快。
星紀抬眸,還想再勸,被書童拉著出去了。
書童恨恨地瞪了星紀一眼,沒看見公子說話都快了么,這是動了真火!
書童大著膽子瞥了一眼又倒在了貴妃榻上的人,心中沒來由地泛起一陣同情,任誰碰上這種事不慪火啊……
都二十出頭的人了,還被剛剛尋回的兄長按在長凳上打板子,可真是……
星紀這個沒眼色的還敢挑在這個時候去招惹公子,不是找罵呢嗎?
書童動作利索地將星紀拖了出去,剛想關上房門,忽然聽得榻上的人悶悶道:
“藥留下。”
書童:“……”
書童乖巧地一言不發,把琉璃瓶放下就走。
卻聽范質又問道:“——兄長呢?”
書童:“……大公子進宮了。”
范質幽幽一嘆,“不知——我那,未來的嫂子,真如傳言,一樣漂亮,嗎?我這——犧牲,也,太大了。”
書童心說,您還知道自己操心太多吶。
但面上依舊規規矩矩地答了:“長安郡君容貌極美,卻如傳言。”
范質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
鐘靈宮。
不知道自己剛剛被品評了一番的郭知宜,正面色十分微妙地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兩個人。
臉小眼大,靈動嬌俏,容色極美,正是當初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白家小姐——白憐,也是所謂的京城四大美人之一。
白憐一如初見時率真,絲毫不矯揉造作,眉頭稍稍蹙起,嘴巴微微嘟著,不滿直白地寫在臉上,“李將軍對梅花過敏,這個梅花湯餅撤了吧。”
李銳臉一黑,“閉嘴,就你話多。”
白憐放下湯勺,“什么叫就我話多,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說的還是你的事,你講不講理啊!”
李銳煩躁地捏了捏眉心,“我不講理?分明是你蠢,我過敏我不吃就是,你一撤下別人想吃的怎么辦?”
白憐:“想吃不會自己盛嗎?”
李銳:“我不和你吵。”
白憐:“哼,本姑娘才不和莽夫一般見識。”
李銳:“你說誰呢……”
“咳咳,”郭知宜打斷了這段幼稚如小學雞一樣的掐架,似笑非笑地看向二人。
李銳:“……”臉色更黑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