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冬天是個適合吃的季節。
郭知宜私下里不是個多么講究尊卑之分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心腹。下人們手腳利索地將冒著騰騰熱氣的湯鍋端上桌,其他人并未不自在,頻頻舉箸,也不在意什么食不言寢不語,因此暖閣里氣氛和諧又熱鬧。
范質和白憐都是頭回經歷,心中嘖嘖稱奇。
郭知宜說笑之余頻頻照顧著青邱,倒惹得青邱更加不自在了。
“郡君……”
郭知宜嘆著氣,傾身壓低聲音道:“不必不自在,你救了本郡君,本郡君還沒好好謝過你呢。”
而且,抓刺客的事還少不了要麻煩這小姑娘呢。
郭知宜當初怎么也沒想到,她塞進馬車里的小姑娘竟長著這么敏銳的一雙眼睛。
郭知宜借著喝茶的動作,悄悄打量了一眼范質身后不遠處的冷面侍衛。
當日她曾正面和刺客打斗過一番,但那群刺客全都蒙著面,她完全沒認出這個星紀竟然也在當日的刺客之列。沒想到,這小姑娘的眼睛是真的利……僅憑著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就認出了星紀。
郭知宜嘴角微微一提,手指來回地摩挲著瓷杯,眼睫之下的眸子意味不明。
范質做事果然周密利落得可怕,若不是她偶然想到讓陸韶將青邱帶回別院,若不是青邱無意中撞見星紀,只怕她無論如何也懷疑不到范質身上。
就算是現在,她也弄不明白范質為什么要刺殺她,她和范質有什么過節嗎?
尤其是,范質明知道陸韶是自己的兄長。
念及此,郭知宜心中微動,她總算是知道在那段沒有她的未來里,為什么范質為選擇幫助陸聞了。
原來他們竟是兄弟,陸聞竟是范氏長子。
這樣說來,有這么大一個財團的支持,陸聞造反成功不無可能。
但這一世,蝶翼之下,萬事皆變,陸韶不是陸聞。
她不覺得自己是被戀愛蒙蔽了頭腦,她相信這個人。
郭知宜身旁的青邱低著頭,眸子里被熱粥中升騰的霧氣熏得濕濕的。
家道中落,遍嘗冷暖,她的心里早就沒什么期望可言了。
可就在她自己都放棄了自己的時候,有那么一個人忽然走了過來,穿過最透骨的寒風走了過來,不計較她的卑微、她的骯臟、她的下賤,輕輕攬過她冰冷的身軀,在她耳邊說:“不要怕,我相信你。”
沒來由地,她忽然不愿放棄自己了。
因為賤如芥草,所以需要的也只是一丁點的光和熱。
只這一絲,心中的蔓草便足以瘋長成原。
青邱側過臉,帶著潮氣的眸子緩緩落在郭知宜線條完美的側臉上,摩挲著茶盞的纖細手指,和桌子下頭……被旁邊陸韶拉著的另一只手?!
青邱抹了一把臉……好感動呢,呵呵。
-
御書房內。
嚴淵渾身針扎似的,坐立難安,忍不住向一旁的魏丞相使眼色求救。
他被叫過來時,陛下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他忍不住戰戰兢兢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近期犯了什么事,可……沒有啊!
而且,這都半天了,陛下要打要罰也該給出個說法了,這么不上不下地吊著他算怎么回事?
魏人輔甩給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嚴淵快哭了。
郭維像是終于發現了底下兩個臣子的眉來眼去,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嚴淵立刻回神:“陛下。”
郭維盯著嚴淵看了幾秒,嚴淵被盯得頭皮發麻。
郭維輕哼了一聲,才開口:“嚴卿。”
嚴淵:“臣在,陛下有何吩咐?”
郭維:“長安郡君這件案子……”
嚴淵心中一緊,這件案子怎么了?
郭維掃了他一眼,繼續道:“郡君可曾與你說什么了?”
嚴淵:“郡君只說過她當日所見。”
“除此之外呢?”
“沒……”嚴淵停頓了一下,腦海里不知為何忽然跳出來郭知宜離開大理寺時的一幕——
郭知宜在陸韶的遮擋下,閉上了眼緩了緩,等眼睛適應了外面的強光,才睜開眸子,回身淡淡掃了嚴淵一眼,語氣中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嚴大人,為臣者,食君之祿,當為君分憂才是。”
“為臣者,食君之祿,當為君分憂才是。”嚴淵緩緩念道。
郭維深沉的眸中笑意涌起。
“陛下這是什么意思呢?”御書房外,嚴淵快步追趕上魏人輔,“丞相,下官愚鈍,還請丞相指教。”
魏人輔笑得更加意味深長:“嚴大人不需要揣摩陛下的意思,只需要記住這句話。”
嚴淵愣了一下,“是、是。”
魏人輔搖頭一笑,走了兩步忽然停下,又看了一眼嚴淵,無頭無腦地說了一句:“嚴大人的運氣真是極好。”
嚴淵:“??”
-
昏暗的閣樓里,一片狼藉。
面具男子——趙溫綸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衣冠,踩過一地碎片,眼神陰厲,冷哼一聲,“我一定要找出那個在我房間里放伏云令的人。”
黑衣侍女一愣,“不是嚴淵嗎?”
趙溫綸冷笑:“嚴淵能有這種本事?”
嚴淵不會用這種陰損的手段,嚴淵也沒這個腦子想到這種手段。
反過來誣陷他,不但讓這場刺殺變了質,還借著趙家之手緝捕他。
呵。
他承認,這次是他棋差一招。
這時,一名心腹神情焦急地沖了進來:“公子快走吧,趙家人快找過來了。”
趙溫綸低罵了一聲,趙正誼像條瘋狗一樣追著他咬了那么久了,就不嫌累嗎?
就沒發現自己已經成了別人手中的刀了嗎?
趙溫綸眼中仿佛淬了毒,恨恨道:“走!”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