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傾棠垂眸認真地端詳片刻,疏淡地笑了一下,“多謝各位大人夸獎。”
趙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頓時噎在了喉頭,他帶著最后的倔強,郁憤地咬牙,“史姑娘此話怎講?”
史傾棠修長如玉的手指精準地點在畫的右上角,“其一,郭息的《初春圖》起初收藏在秦朝內府中,這里應該鈐有‘元和御覽’印;其二,趙大人可以翻過來看看,這幅畫背面的左下角應該畫有一朵小小的海棠花。”
趙俊愕然地翻過來一看,還真有。
史傾棠謙卑道:“小女子習慣在自己的書畫后留下這么一個記號,這幅《初春圖》應是小女子多年前的臨摹之作,本以為它一直在靜遠閣積灰,沒想到什么時候竟流落到外面了。”
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郭維樂呵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笑瞇瞇地站出來打了個圓場,“雖然是仿作,卻能仿的真假難辨,足見史家丫頭畫技高超,收藏在家中也不算虧。君子不奪人所愛,若不是這幅畫已經是克明你的了,朕都想找史家丫頭討要了。”
趙俊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尷尬地笑了笑,心中把送畫的史家旁支罵了個狗血淋頭。
“哈哈哈哈哈。”郭知宜倚在亭中,撐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身,“剛才那人的臉色真是太精彩了。”
史傾棠臉上褪去疏離之色,動作里也帶上了幾分不經意的散漫,悠悠地將烹好的熱茶遞到郭知宜手邊,“人生如戲,絕大多數人都免不了偽裝,但偽裝也得量力而行,尤其是想裝出一副見多識廣的模樣,太難了,太容易被拆穿了。”
“偽裝?”郭知宜挑眉,“難道趙大人不是在炫耀嗎?”
只是炫耀不成中途翻車了。
史傾棠笑笑,“郡君說的有理。”
郭知宜借著史傾棠遞過來的熱茶暖了暖手,“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史姐姐是早就察覺到有人要向靜遠閣伸手嗎?所以刻意安排了一副假畫讓旁家的人偷走嗎?”
史傾棠搖頭,“仿作是早就有的,并不是刻意安排。”
“??這件事的起源就是一場巧合?”
“很多時候,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后少不了有心之人的推動。”史傾棠笑了下,“靜遠閣自建成以后,早就被不少梁上君子光顧過了,不過,以前史家家大業大,人手充足,怎么都防得住。可輪到我接受靜遠閣以后,史家式微,靜遠閣的防守再難和之前相比。故而,我一早就把靜遠閣里的珍貴畫作和典籍用贗品替換了下來。”
郭知宜毫不猶豫地夸贊道:“史姐姐真是有先見之明。”
這么一來,今天這一出就完全解釋得通了。
史家旁家的人為了討好趙俊,不惜收買史府下人偷出靜遠閣的書畫送給趙俊,只是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史傾棠早就把靜遠閣里的值錢書畫換成了贗品。
真·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但他們討好不了趙俊,而且恰恰相反,害趙俊在這么多人面前出了這么大一個丑,按照趙俊那睚眥必報的性子,怎么會放過他們呢?
“但是,你們旁家的那群人為什么要討好趙俊呢?”
史傾棠冷笑一聲,“還不是因為他們不知從哪里聽說了宮宴上的事情。”
郭知宜想了下,“宮宴上,趙大人宣稱對你有意?”
“不錯,”史傾棠嘲弄道,“這不,上趕著討好趙大人,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呢。”
郭知宜失笑,一時竟不知該感慨史家旁支實力作死,還是該感嘆史傾棠外柔內剛出手又狠又準。
就借著這么一次小小的宴會,幾乎直接按死了蠢蠢欲動的旁支?!
而且,不但解決了糟心的旁支,還一口氣請來了陛下、皇子、京師權貴和這么多史照溫生前的弟子,明明白白地警告了那些對史家心懷不軌的人——史家雖然沒落,但依然不可小覷。
這么一來,那些明里暗里覬覦史家的人,出手之前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了。
一勞永逸,毫不拖泥帶水。
“但是,今天公諸于世的那些字畫......”郭知宜唯一想到的疏漏就是這個了。
史傾棠一笑,“今天拿出來的那些,消息靈通一點的都知道在我家,沒什么關系。換個角度看,我今天坦坦蕩蕩地擺了出來,至少大周的市場明面上不敢出現這些字畫的身影了。如果實在無法,還是被盜了,那只說明......天意如此。”
史傾棠的話里帶著幾分灑脫,連帶郭知宜也忍不住釋然地笑了出來。
“但你今日可算是切切實實地把趙大人得罪透了,日后得加倍小心了。”郭知宜提醒道。
“郡君不也早就把人得罪了嗎?”史傾棠笑著反問,“如此,你我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郭知宜哂笑。
史傾棠望了下遠處的素衫人,眼睫微顫,“雖說我的師伯和師叔們并不是個個都像魏師伯和房師叔一樣地位顯赫,但他們的才華并不遜色多少,郡君和大皇子殿下可以和他們聊聊。”
郭知宜會意。
史傾棠點了點頭,“雅集那邊我還得看著,先走一步。”
郭知宜點頭,朝她擺了擺手。
史傾棠的身影消失在亭中之后,陸韶立刻鬼魅般出現在郭知宜身旁。
郭知宜喝了口茶壓驚:“你怎么每次都出現得這么突然?”
陸韶看著郭知宜嗔怒的模樣,心頭忽地軟了一下,唇邊忍不住就掛上了一絲笑意,壓低聲音道:“郡君怎么還沒習慣?”
“嗯?!”郭知宜陰險一笑,“陸韶你確定要在這里和我掰扯這些?”
陸韶莫名后背一涼,他下意識地轉身回頭,正好看見郭榮犀利的眼神。
陸韶:“......”
郭榮直勾勾地盯著陸韶的舉動,那眼神活像是家犬撞見了前來叼雞崽的黃鼠狼,家犬警惕地盯著黃鼠狼的一舉一動,尾巴暴躁地甩著,只要對方稍有動作,就能撲上去扼住對方命運的喉嚨。
咳咳,雖然這個比喻不太好聽,但真的很像。
郭知宜汗了一下。
繼而輕輕咳了一下,招呼著郭榮坐了下來。
所幸家犬不是瘋犬,還有一身斯文友善的皮囊在,裝也裝得出一副謙和慈愛的長輩模樣,“你們在聊什么呢?”
郭知宜眨眼,“在聊成親的事。”
陸韶:“!!”
郭榮咬著牙微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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