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種事?”
端坐在大紅婚房里的晉王妃,掀起一點蓋頭,微微側首壓低聲音問道。
“婢子親眼所見。”丫鬟躬著身子把涼亭里的事說了一遍。
晉王妃垂眼思索片刻,很輕地笑了一聲,慢悠悠地說道:“這倒不失為我們的一個機會。”
她勾了勾手指,丫鬟會意地前兩步附耳過去。
“你且去找哥哥,告訴他……”
丫鬟領命而去,晉王妃放下蓋頭,掩住一張美艷的臉。
郭知宜這廂安頓好史傾棠,轉身從妝奩(lian)中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往袖籠一塞,面色如常地出了懷安院。
“那個丫鬟呢?”郭知宜邁步走著,視線平靜地盯著前方,嘴唇不明顯地動了動,聲音壓得極低,問道。
“關在柴房,陸大人已經在審了。”
“嗯,我去看看。”
長廊的紅柱與園中景物一道漸漸后退,郭知宜挑著僻靜地方走,不多時就到了關押人的柴房。
“郡主。”站在門外把守的親衛抱拳行禮,里面的陸韶也聞聲走了出來。
“如何?”郭知宜問道。
陸韶搖頭:“看起來是個普通丫鬟,交代的身世也很清白,問她府中諸項細碎之事,也都答得清楚明白,身沒有可疑之處。”
郭知宜點了點頭,站在門口看了眼惶恐瑟縮的丫鬟,很快又收回目光,“剛才的事情是虛驚一場?”
陸韶:“興許是。審訊的結果的確看不出什么異樣,但郡主若還是懷疑,想查她具體的身世背景,需把王府管家找來問問,但現在那邊宴席未散,管家正忙著,估計抽不出身。”
郭知宜在心里思忖片刻,搖了搖頭,“先把她關著,等明日交給管家詳查。”
郭知宜交代完,臨走前又補了句,“雖是關押,但該給的飯食還是照樣給。”
親衛應下。
郭知宜微微頷首,帶著陸韶慢慢往事發的涼亭趕去。
半途中,郭知宜一邊穿行在曲折的游廊間,一邊輕聲感慨,帶點淡淡的苦澀,“瞧我,都有點草木皆兵的架勢了,希望這次只是個意外。”
“京師汴梁,是大周國都,是整個大周最復雜的地方,哪怕再不起眼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是疾風驟雨的前兆,郡主立于風口浪尖,周遭又有狼環虎伺,這樣的處境換誰來都會心力交瘁。”陸韶悶聲道。
郭知宜笑笑,“我只道你不善言辭,原來安慰人時竟也能說得頭頭是道。”
陸韶嘆氣,“不過是心中憋了夠久,攢出許多話來。”
郭知宜停下腳步,含笑看他,“不著急,你可以慢慢說給我聽,好聽的,不好聽的,說的明白的,說不明白的,都可以。”
陸韶微怔,抬眸,面前人噙著淺笑,眼神柔和,在這一刻,他的腦子里清晰地蹦出了四個字,人面桃花。
他喉頭滾了滾,重重地嗯了一聲。
郭知宜見狀,笑容又擴大了幾分。
再回到涼亭,亭中比她離開時多出了兩人。
一人是面如冠玉的師屠,一人是明艷動人的嚴瑾瑤。
“郡主,你回來了。”李秀秀提起裙子,小跑至郭知宜身邊,低聲道,“秀秀一直守著呢,除了嚴姐姐和那個人,沒有其他人來這里。”
郭知宜笑著牽住了李秀秀,夸獎兩句,然后視線落到亭中的兩人身,在師屠身多駐留了一會兒。
隨后,她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笑道:“怎么都擠到這個小亭子里了?”
嚴瑾瑤還沒說話,師屠先笑著拱手行了個禮,“方才嚴小姐的發簪掉在這附近,我見嚴小姐面色著急,便幫著找了找。”
郭知宜似笑非笑地看他,“找到了嗎?”
師屠遺憾道:“還沒有,怎么找都找不到。”
郭知宜瞇著眼,打量他一番。
師屠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
郭知宜垂眉,輕輕笑了一聲,沒說話。她前兩步,余光中瞥見嚴瑾瑤發間的一抹霞色,于是抬頭仔細打量了兩眼。
是朵新鮮的杜鵑花,色濃,花盛,蕊間含露。
嚴瑾瑤本就是艷光照人的大美人,別這么一朵同樣明麗的杜鵑,兩相對比,竟是人比花嬌。
“這朵杜鵑倒是很襯瑾瑤。”郭知宜贊了一句,跟在身側的李秀秀也附和,“我也覺得,要是我,肯定壓不住這么鮮艷的花。”
“換我也不行,”郭知宜贊同,“艷而不俗,媚而不妖,清麗嬌妍,整個汴梁也只有瑾瑤這樣的大美人能壓得住了。”
“郡主過獎了。”嚴瑾瑤低下頭,似是被夸的有些羞澀,雙頰泛起一絲緋色。
師屠笑瞇瞇道,“看吧,我就說合適,嚴小姐方才還抗拒得很呢。”
“呵呵,你的眼光倒是好。”
郭知宜意有所指道。
師屠拿出讀書人的儒雅做派,行禮道:“謝郡主夸獎。”
郭知宜嗤笑一聲,不再和師屠掰扯,與嚴瑾瑤、李秀秀一道回了女客那邊。
亭中頓時只剩下陸韶和師屠兩人。
陸韶掃了眼師屠的書生打扮,冷聲道:“裝模作樣。”
師屠“嘁”了一聲,輕蔑道:“半斤八兩。”
兩人目光相交,空中隱隱有火星迸濺,僵持片刻后,兩人同時移開視線,冷哼一聲。
郭知宜剛剛走到園子門口,還沒走到女客云集的地方,遠遠就看見一大群人圍在一處,鬧鬧嚷嚷的,來往的仆婦皆是神色慌張。
她叫住一人,問發生了何事。
那人急得都快哭了,“可找著郡主了,郡主快去看看,白家小姐摔著了。”
“怎么摔了?”郭知宜正色,一邊快步趕過去,一邊趁機詢問。
“踩瓜皮了。”
郭知宜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她尋思著,參加晉王婚筵的人不至于亂扔瓜皮吧?行,就算有人扔,白若靈還有她身邊跟著的那么多丫鬟,走路都不看路嗎?
她心存疑問,先打發下人去懷安院里請女醫,自己則推開人群走了過去。
白若靈正歪坐在地,捂著大腿唉喲唉喲干嚎,整張臉皺成一團。
白若靈的表情過于浮夸,有那么一瞬間,郭知宜都懷疑這人是不是學過二十一世紀的老太碰瓷**。
但轉念一想,世家最重儀態,白若靈應該不會蠢到這種地步,再說,白夫人也在呢,她也不會容許自己家的人這么失態。
她深吸氣,摒除腦中的雜念,走到白若靈身旁蹲下,扶住不停亂動的白若靈,湊近問道:“白小姐,是我。”
“郡主。”白若靈面相扭曲,“疼,疼死我了。”
“哪里疼?”
“腿疼。”
“腿哪里疼?”
“……就是腿疼。”
看這情形,郭知宜懷疑她可能摔到了股骨,難以啟齒,便不再詢問,只按住了她,不叫她亂動。
同時,輕聲安慰,“女醫很快就到。”
“嗯,快點。”白若靈的聲音聽起來慘兮兮的,郭知宜心中都生出了點微妙的憐惜。
這姑娘今天可真是不走運。
不,不對。
這念頭剛起來的時刻,郭知宜就掐滅了它。
若說今日不走運,誰有她不走運呢?
晉王府辦婚筵,她算是這王府唯一的女主子,雖然有禮部派來的官員,有宮里派來的女官,但是她還是得負責好一部分的事情,算是個小點的負責人。
可看看這場婚筵,先是史傾棠被燙傷,接著是嚴瑾瑤丟了發簪,然后又是白若靈摔倒。
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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