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從來就不是那種攀龍附鳳的人,自家又是外戚,比誰都明白后宮的艱險,先帝的那些寵妃如今在何方?偌大的后宮最后也只剩下一個程太后,她家好端端的女兒為什么要送到宮里去受那種罪?
“既然我傷了腳,還不知道會不會殘疾,太后該是不會再打讓我進宮的主意了,若是她真要我進宮,大不了廢了我這雙腳,也比進宮強。”程鈐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模樣,也不知是她真下定了決心,還是在說氣話。
“不可!”程夫人和程錦齊齊出言反對。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怎可動此念頭?是要氣死阿娘啊!”程夫人氣得眼淚直流,程鈐的腳崴了,她已經夠心疼的了,她竟然還想廢了自己的腳,教她怎能不動怒傷心,“你要是廢了自己的腳,今后也別想說個好婆家了!”
程鈐緊抿著雙唇,她在京中有不少小姐妹,已經嫁為人婦的也有不少,她算是看明白了,嫁人生子哪有在家做姑娘快活,哪怕是做個老姑娘也好過做小媳婦立規矩。
想到這里,她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氣,索性心一橫,突然跪了下去,“孩兒也想像阿錦那樣讀書考科舉,還請母親成全。”
程夫人正欲端茶盞的手一抖,打翻了茶盞,“什么?!”
“請母親成全。”程鈐深深拜了下去,大有程夫人不答應,她就不起來之勢。
“阿錦是迫于無奈才要讀書科舉的,你不必進宮,又何必去參加那什么科舉?你如今名聲已經有礙,若再去科舉,你還要不要名聲?還要不要嫁人?”程夫人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程鈐會有這樣離經叛道的想法,“若是你不想隨便嫁人,阿娘也依你,等祁王世子這陣風頭過去后,阿娘定會給你說個好人家!”
“阿娘,什么樣叫好人家?您是侯夫人,姑母貴為太后,算不算得好人家?”程鈐推開程錦欲扶她的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程夫人繃著臉,不發一語。
“表姐嫁給了安州才子謝元直,兩人青梅竹馬,婚后琴瑟和鳴,堪為一段佳話,卻因為表姐婚后遲遲無所出,謝元直納了妾,生了庶子,表姐為討公婆、夫君歡心,四處求醫問藥,竟因服食湯藥過量而亡,謝家這樣的人家算不算得好人家?如果不算,那請母親告訴我,什么樣的人家算是好人家?”
程鈐昂著頭,眼眶泛淚,她所說的表姐,正是程夫人的侄女劉氏,這位劉表姐比程鈐大上四歲,也是個美貌端方的好姑娘,幼時兩人常在一塊兒玩耍,進京之后也多有往來,感情一向不錯,劉表姐去歲年底慘死,不僅程夫人為之心傷,于程鈐而言更是打擊不小,最可恨的是那謝元直喪妻不久便又定了親,不日就要娶新婦過門。
“阿娘,嫁為人婦后,我的命便不是自己的了,握在公婆、夫婿的手里,他們要我活便活,要我死便死,這樣的日子,我不想要。”程鈐將頭狠狠地磕在地上,很快就有血痕浮了出來,“阿娘,您若真疼女兒,便隨了女兒罷!”
“你,你……”程夫人指著她,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拳拳愛女之心,卻被她如此針鋒相對,偏偏還無法辯駁,怎能不讓程夫人氣急攻心。
她體內的蠱蟲雖然已除,但這些日子血氣兩虛,被程鈐一氣,臉色雪白,幾欲昏倒。
“夫人,您快喝口茶。”胡嬤嬤見她臉色不對,連忙新倒了一杯茶送到她唇邊,程錦卻接了過去道,“嬤嬤,這茶先別喝了,還是給阿娘倒一盞白水來。”
胡嬤嬤聞言立刻去換了一盞溫水過來,程錦則捋起程夫人的袖子,找準了一個穴道不輕不重地揉按著,程夫人這才緩過一口氣來,但還是不發一語,直盯著程鈐瞧。
“我的大小姐啊,您就少說兩句吧!”胡嬤嬤眼淚都快流下來了,程夫人家里家外地忙著已是不易,還成日受氣,這日子實在是難過,偏偏最乖巧懂事的大姑娘也不知道吃錯什么藥,竟也同她鬧了起來,“夫人的身子本就不好,莫怪老奴說句不中聽的話,若是夫人被氣出個好歹來,你們幾個,你們幾個……唉!”
胡嬤嬤比程夫人還要大上好幾歲,是程夫人幼時的大丫鬟,幾乎可以算是拉扯程夫人長大的,與其說是程夫人的心腹奴仆,更是如姐如母的存在,對程夫人的心疼也絕對是實實在在,真心實意的,程鈐今日一反常態頂撞程夫人,最生氣不滿的就是她,可她畢竟是奴仆,面對眼下的局面也只能干著急。
程鈐的眼眶也紅了,但還是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肯讓眼淚落下來。
她如何不知道胡嬤嬤的言下之意,闔府上下,只有程夫人是真正為他們幾人考慮的,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那萬事不管的祖母和父親,恐怕會任他們自生自滅。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此時的她賭上了所有的勇氣和決心,好不容易把心里的想法說出口,如果不繼續堅持搏一把,恐怕她會后悔一輩子的。
“世間女子并非只有嫁人一途的,孩兒不甘心一輩子被困在內宅,圍著一個自己不知性情的男人轉。”程鈐的聲音哽咽。
程錦也跪著拜了下去,“阿娘,大姐自幼熟讀經義,天賦過人,族學里的范先生都說若大姐若去科舉,必能一舉得中。我大梁并非沒有女官,女子也能參加科舉,為何不能讓大姐搏一把?”
“非是我有意潑你們冷水,你們可知科舉一途有多難?”程夫人從最初的驚怒中緩過神來,冷靜道,“咱們大梁有多少讀書人,能過鄉試的也就那么一些,其中女子更是寥寥無幾,阿鈐素來聰明穩妥,我也是聽范先生提過的,后來進了國子監女學,在年末大考中也是回回第一,若她是男子,莫說是考中科舉了,便是考出個解元,阿娘都不奇怪。可阿鈐是女子,這些年讀的是女學,可曾對經義、策論上過心?又不像男子那樣可以常去書院聽先生講課,便是阿娘讓你去考了,恐怕忙到最后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壞了自己的名聲,耽誤了自己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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