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萍臉色大變,和文紹安對視一眼,童浮生是個布商,身價不菲,那日正好在平康坊的青樓之中飲宴。
他們已經盤查過那家青樓,那日與童浮生接觸過的人也都一一叫來問話了,并未發現什么疑點。
“再去盤問一番那日與童浮生有過接觸人,看看其中有沒有人那日之后腹痛腹瀉的,若有,立刻帶回來。”文紹安冷聲道。
程錦卻無心贊賞他的決斷,神色依舊有些煩躁,她體內的蠱蟲很顯然并不是金花線蟲,但為什么兩條不同類的蠱蟲之間會有所感應?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金花線蟲?”葉萍有些好奇,她于醫道之上并無天賦,更不曾研究過什么蠱蟲,文紹安之前雖有推斷,卻不像程錦說得這么細,一時也忘了方才的芥蒂,“就憑他尸身上這點兒金色條紋推斷出來的么?”
“你出身鴻山書院,蘇尋沒教過你?”程錦心里正煩著,覺得腦中隱隱閃過了一絲線索,偏偏被葉萍這一番嘀嘀咕咕攪得完全失去了頭緒,她捺不住心頭的火氣,不由自主地帶出了當年趙華的氣勢,直接懟了過去。
葉萍已經是三十好幾的年紀了,同程錦的母親差不多大,又在大理寺為官這么多年,身上自有一股煞氣,已經沒多少人敢用這種口吻同她說話了,更遑論是這么個小姑娘。
可她卻被程錦懟得沒有半點脾氣,再次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蘇尋”這個名字在眾人聽來已是陌生,這些年來人人都習慣性地尊稱鴻山書院那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一聲“夫子”,除了他的幾個親傳弟子,恐怕世間已經沒幾個人記得他真正的名諱了。
而程錦卻那么自然地脫口而出這個早已被人淡忘的名字,甚至還帶著一股長輩訓斥晚輩的氣勢,震得她半晌回不了神。
“你剛才說什么?”過了好一會兒,葉萍才訥訥開口,氣勢已然弱了許多。
“說葉大人學藝不精,”程錦直起身子,皮笑肉不笑道,“我還當鴻山書院出來的學生皆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沒想到葉大人連金花線蟲都不識得。”
程錦如今說話的模樣雖然輕狂,但比剛才要正常了許多,葉萍總算收起了臉上的驚色,咬牙道,“我倒是奇怪,程五姑娘倒似生而知之,就連南蠻的蠱蟲也能無師自通,對我們鴻山更是了如指掌。”
“是啊,我便是生而知之的奇人,你要不要改投門庭,拜入我的門下?”程錦一邊上手查探著那句焦尸的情況,一邊漫不經心地隨口道。
葉萍被她氣得滿臉通紅,之前只是覺得這個小姑娘不按牌理出牌,行徑有些古怪,如今看來,簡直是刁鉆張狂得沒邊兒了,難怪之前能把祁王世子氣成那副樣子,她現在也想好好教訓這小姑娘一頓。
“你身中蠱毒,已經自身難保了,還有心情想著收徒?”一直沉默著的文紹安瞥了一眼葉萍那醬紫的臉色,溫聲道,“你中的不是金花線蟲,兩者之間為何會有感應?”
他的話倒是沒讓她更加煩躁,說來也奇怪,因為蠱蟲而容易情緒波動起伏的她,在他面前,那蠱蟲似乎半分也不敢興風作浪。
“臨死之前收個徒兒傳衣缽,也不失為一件快事,文大人,要不你拜我為師?”面對文紹安的時候,程錦不似之前對葉萍那樣橫眉冷對,那眉頭輕挑的模樣,像極了調戲良家婦女的登徒子,“你根骨清奇,跟著蘇尋可惜了,我定比他教得好。”
文紹安波瀾不興地看了她一眼,突然臉色大變,一把將她拉到身側。
只見那具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尸首竟突然坐了起來,枯黑的手指朝他們伸去。
饒是見多識廣的葉萍都驚得呆立不動,若不是文紹安順勢推了她一把,怕是她半天還回不過神來。
程錦的反應也不慢,手指拈著一片薄薄的刀片,正要削掉那丑得令人惡心的手指,卻突然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他娘的,到了這個地步,她總算是明白了!
這是蠱中蠱,那條和她體內蠱蟲有聯結的是尸蠱!
所謂尸蠱是南蠻一種邪惡的控尸之術,中了尸蠱的人死后的尸首會成為下蠱者的武器,不僅供他隨意驅策,而且刀槍不入,水火不避,若是人數多的話,簡直就是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
幸好尸蠱珍貴,難以煉制,而且對控尸下蠱之人的要求極高,否則南蠻早就攻入京城了。
程錦現在來不及想太多,正全心全意地同體內那條被喚醒的尸蠱拼死搏斗著,抑制著蠱蟲破體而出的欲望。
那邊的葉萍已經拔出佩劍和那焦尸戰到了一塊兒,“這焦尸是什么玩意兒?怎么我都砍不死它?”
“它不懼刀劍,是因為它已經死了,根本感覺不到疼痛,”文紹安冷靜觀察著,一邊留神著程錦的情況,一邊同葉萍并肩作戰,“蠱蟲一般都寄生在頭部,我們協力攻它頭部,只要斬下它的頭部,蠱蟲便會失去對這具焦尸的控制。”
那邊的程錦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尸蠱是一種極為兇險的蠱蟲,雖然不難解,但在激發它的兇性之時,想要毫發無傷地解了它,便是她上輩子也不曾嘗試過。
“文紹安,你還是不是童男子?”程錦突然啞著嗓子問道。
正在大戰焦尸的文紹安身形一凝,手里的劍差點脫手而出,原本受到兩人壓制的焦尸,立刻反攻過來。
葉萍再次被氣樂了,“程五姑娘,你要調戲男子,也挑個花前月下的好時機,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你腦子里怎么還能想這檔子事兒?”
蘇尋腦子是有坑么?怎么會挑這種蠢貨做弟子?程錦在心里翻了個白眼,沒空搭理她,直接沖文紹安嚷道,“你要是童男子的話,借我五滴血!”
文紹安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劃破小指。
生死攸關之時,誰也顧不得矯情,她忍住胸口的劇痛,搖搖晃晃上前,用手指蘸了他的血,咬破自己的另外一根指頭,撕開胸口的衣裳,在胸前畫起了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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