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有人在太學讀書?”文紹安斜睨了她一眼。
明明是很尋常的語氣,她聽著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承恩侯府確實是闔府紈绔,太學離他們著實有些遙遠,但好在還有程明期,今后也是要入太學的,只得訕訕道,“現在沒有,今后定會有的。”
“太學的規矩雖然不如女學的多,但一直很看重學生的學問,想要通過外出游歷的考核對尋常學子而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只有太學中最頂尖的學子才有這種資格,不過以你的能力,想要通過考核應當也不在話下。”
趙華當年本就是名滿天下的才女,鴻山夫子蘇尋都是她一手教出來的,又豈會被區區考題難倒?
“世上竟有這等好事,”她喜不自禁地嘮叨道,“到時候我便同余先生一塊兒去游歷,一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余師姐再過些日子便要成親了,如何會帶你出去游歷?何況——”文紹安這會兒才反應過來,他的師姐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赧然道,“她如今這樣,楊師兄怕也不放心她出去游歷。”
不過赧然歸赧然,與余溪相比,還是同程錦說話來得更重要一些。
“那怎么辦?定要隨先生出去游歷么?”
文紹安點點頭。
“什么破規矩,”她低咒一聲,“你既能幫我調到太學,定能幫我找到先生吧?”
“文某不才,在太學里也兼授幾節課,又恰好過些日子要出使南蠻……”
“你這是在暗示我?”程錦咧了咧嘴,喜形于色,雖然前世去過南蠻,可那時候民生凋敝,與如今的境況可大不相同,她早就想好生游玩一番大梁的大好河山了,這文紹安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偏偏在那兒吊足了自己的胃口,著實可惡。
“你若愿意與我同去,過幾日可向太學申請。”他在國子監中還算有幾分薄面,程錦尚未入學,他便已經將關節都打通好了。
“哎呀,孤男寡女一塊兒出去算怎么回事?你壞了我的名聲,我日后還怎么嫁人?”程錦裝模作樣道,眼底的喜意卻是半點兒都無法掩飾的。
“你未及笄,我未弱冠,你大可不必想太多。”文紹安眉頭都不動一下,也作出一副義正嚴辭的模樣。
她之前既口口聲聲拿兩人年紀太小搪塞,他自然也就大大方方地回敬。
“也不知道是誰一早還說心悅我,到了晚上便讓我不必想太多,果然最是善變男人心……”自打今日一早文紹安對她剖白了心跡,她便不再收斂,該如何同他玩笑便如何玩笑。
余溪恍惚中聽見有人在說話,使勁全力睜開眼,迷迷糊糊見到一雙男女的人影,仔細辨認了好一番才認出來,男的是自己的小師弟,女的是自己學生的嫡妹。
她昏迷了好一段時間,腦子還不甚靈光,不曾反應過來這兩人怎么會攪和在一塊兒,就隱約聽見他們在說什么“心悅”“善變”……
原來他們是這種關系啊……
她眨了眨眼,剛覺得奇怪,可還沒來得及細想,也沒來得及驚訝感慨,手腕處的劇痛便猛地襲來,程錦的金創藥極好,可再好的藥也不是麻沸散,止得了她的血,治得了她的傷,卻止不了她的疼。
她并不想打擾這對少年男女談情說愛,可在劇痛面前,還是忍不住悶哼出聲。
“余先生醒了!”程錦警覺地奔了過來,“余先生,可是傷口疼?”
余溪白著臉點了點頭,氣若游絲道,“對不住,攪擾你們說話了。”
“無妨無妨,我們也是沒話找話說。”程錦大喇喇道
若在平時,余溪定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是現在實在是太疼了,“勞駕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程錦此時方覺得羞赧,余溪都傷成這樣了,她還讓她獨自躺在地上,自己同文紹安談笑風生,說個沒完,著實太過沒心沒肺。
當然最可惡的是文紹安,傷的可是他師姐,他怎的一點兒表示也無,任憑她這么可憐兮兮地躺在地上。
“余先生,我先送你回家,”被愧疚感籠罩的程錦二話不說便背起比自己還要高上許多的余溪,直接翻過鄰家的院子,躍入余溪的家中。
“實在對不住,叨擾你了。”余溪疼得冷汗直冒,但還不忘連連道謝。
“余先生,是我對不住你,若不是我,你今日也不會涉險受傷。”程錦將她安置好,又給她診了脈,這才放下心來,“你雖失血過多,但好在不曾發熱,我先給你施針,再給你開幾劑藥吃,定能很快好轉,只是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左手切勿用力,否則將來定會落下病根,還有每日須得定時換藥,這樣左手也不會留下疤來,我過一會兒把方子留下,你一定要記得去抓藥。”
余溪迷迷糊糊地點頭,看著她手里拈著銀針,嫻熟地在自己身上下針,慢慢地開始覺得驚異。
她與葉萍不同,是個很能坐得住的溫吞性子,在醫道上也學得比葉萍要精得多,一看程錦那架勢,便知她是行家,她那手上功夫非十幾二十年難以練成,便是她當年在鴻山書院以勤勉著稱,練了這么些年也沒有辦法達到她這樣的程度。
程錦的針依次施下,她手腕的劇痛也很快得到了緩解,意識總算漸漸恢復,原本因為疼而轉不動的腦袋瓜,也總算再次轉了起來。
程錦這十來年不一直是個傻子么?怎么一朝神智恢復了,連這一身醫術也這般出神入化?
方才的她被惡鬼所迷,無法自控之時下手有多重,她自己是清楚的,那樣的傷勢,幾乎不可能保住左手了,可她不僅保下了左手,甚至都不曾發熱,失了那么多血,還能保持清醒的神智,程錦這一手,便說是當世神醫也不為過。
“好了,余先生,你好生睡一覺,醒來之后,湯藥應該也煎好,在家里再乖乖歇息上些時日,定能恢復如初。”程錦一邊收拾銀針,一邊說道。
“你究竟是誰?”余溪的眼神十分清明,“你這一身醫術是哪里得來的?”№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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