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庭哥哥和我二哥認識的,之前在大覺寺見過一回。”程錦笑瞇瞇地說。
周玄庭眸光微閃,大覺寺的那一次程錦還是個傻子,被他們手里的糖誘得直流口水,竟去將大覺寺的香爐舉了起來,那一日著實出盡了丑。
他本想拿那事刺上她幾句,沒料到她竟敢主動提起,冷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還在大覺寺舉了一回香爐。”
“是啊是啊,”程錦連連點頭,絲毫不覺得在大覺寺舉香爐有什么丟人的。
“你能舉得動香爐?”方默大為驚詫,“沒受傷吧?”
“沒事沒事,我自小就力氣大,家里給我請了武教習專門學過些功夫……”程錦沒有半分身為姑娘家的嬌羞,眉飛色舞地同方默說著自己習武的事兒。
她長得好看,說話又極為生動,莫說是方默聽得入神,就連一旁的好幾個監生都被吸引過來,一邊吃飯一邊湊上前聽她說話。
“聽你這么說,我都有些想要去習武了。”方默一臉羨慕道,可惜他家是書香門第,父親最是看不上那些武夫行當,自幼只管把他們拘在府里讀書。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射御之道卻是日漸式微了,其實習些武藝也能強身健體。”
“舉香爐算是哪門子射御之道?”周玄庭冷嗤一聲。
“玄庭哥哥說的是,舉香爐自然是無知孩童的游戲,只是那時候我神智還不清醒,為了討口糖吃,竟傻乎乎地把人家大覺寺的香爐給舉起來了……”
幾個監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住持怕是臉都氣歪了吧?”
“住持有沒有氣歪了臉,我是不知道,只知道我阿娘被氣壞了,還在大覺寺鬧了一場,玄庭哥哥,你那日可有被你阿娘責罰?”程錦關切地問道。
周玄庭陰著臉,還沒來得及答話,就有人反應過來,“好你個周玄庭,沒想到如此惡毒,挑唆人家小姑娘去舉香爐,還拿人家當笑話,你要不要臉啊?”
“我!”周玄庭臉色一變,勛貴子弟在國子監中本來就不受待見,盡管在外頭胡鬧,但在國子監他還是十分收斂的,哪里想到會因為程錦的事情成為眾矢之的。
“我知道那件事,那時候程五姑娘神智還不曾清醒,周玄庭他們幾個勛貴子弟便去拿人取樂,之后還洋洋得意地四處宣揚,當真不是君子所為。”
“何止不是君子所為,簡直是小人,以大欺小,恃強凌弱,丟盡了我們讀書人的臉面。”
“畢竟是行伍出身,本性難移,裝模作樣地拿起筆裝斯文,要不了多少工夫便原形畢露了。”
就如勛貴看不上外戚一般,這些出自書香門第的讀書人也一直看不上勛貴,他們的嘴皮子功夫極厲害,三兩下就把他說得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周玄庭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雖然作弄過她,同她也不甚友善,但也沒有什么深仇大恨,程錦并不想摻和到痛打落水狗之中,只對方默關切地問道,“方兄,太學的月考是個什么規矩?”
“太學的月考最大的規矩,便是沒有規矩,”一提到月考,方默便垮下了臉,“沒到考試那一刻,誰也不知道出考題的先生是誰,考的是哪本書,考的是什么題目。有一回月考竟讓我們默寫琴譜,這不是為難我們這些五音不全的人么?我那一次不知背了多少經義,人都熬瘦了兩圈,結果竟然讓我默琴譜。”
“不錯不錯,這月考有的時候考經義,有的時候考時文,有的時候考書畫,題型更是千變萬化,摸不著頭腦,你若想在考前臨時抱佛腳,十有八九是不成的。”
“幸虧你來得巧,月考剛過,否則可有你頭疼的。”
“我當初剛來的時候正撞上月考,一考便考到癸班去了,嚇得我不行,好在總算在下個月考出了癸班。”說話的人不無自豪地捋了捋自己剛長出來的胡須。
“這位兄臺當真了得,要想考出癸班,可得在月考中奪得魁首吧?”
“魁首是不敢當,我那次月考恰巧考的是弈棋,正是我最擅長的,方才討了巧。”那人笑道,雖然在自謙,卻難掩得意。
“不愧是棋癡之后,這便是家學淵源了,假以時日,宋兄一定是國手了。”
“不敢不敢,還是愧對先祖啊。”
眾人皆深受月考之苦,講起月考來便沒完沒了,倒是把周玄庭給忘在了一旁,可他并無感謝程錦的意思,望著程錦的眼中帶著濃濃的憎惡。
程錦不以為意地抬眼,朝他綻出了一個笑容,他明明知道這笑容有多么虛情假意,甚至還有一絲惡意,但小姑娘實在生得好看,任何男子對上那樣的笑容都實在生不起恨意。
“程錦,你可真能吃啊。”方默看著程錦的小丫鬟又給她端了一碗白米飯,他默默一算,這已經是第五碗了。
“我還沒吃飽呢。”她嬌憨一笑,“我力氣大,飯量也大,畢竟我是能把大覺寺的香爐舉起來的人嘛。”
“哈哈哈哈,”方默忍俊不禁,“大覺寺的香爐沒有兩百斤怕也又百來十斤吧?”
“怕是不止,該有兩百多斤呢。”
“嘖嘖,著實看不出來。”
“這便叫人不可貌相。”
方默大笑,“程錦,你這姑娘著實有趣,不似那些姑娘們那般矯情做作,方才的話我若是同其他姑娘說起,怕是得惹她們發惱呢。”
“我自不是尋常姑娘,尋常姑娘就該去女學讀書,哪里會到太學來。”程錦在這一點上倒是半分都不謙虛。
“你家里如何同意你來太學的?”方默想了想,又問,“不對,該問你是如何得了宋祭酒的青眼,讓他同意你進太學的?”
“我哪兒知道啊,我壓根就不識得宋祭酒,”程錦又吃完了一碗飯,將飯碗交給青萍,“是皇上讓我來女學讀書的,可不知怎么的,今日一來竟然從女學換成了太學,別說是我,我們闔府都覺得奇怪呢。”
“那當真是奇怪,宋祭酒為人一向嚴謹,應當不是他搞錯了。”方默抓著頭發,也是一臉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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