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照民的身后事有狄元芳奉了圣諭來幫襯,齊管家也處處幫著操辦一一安排妥帖,就連曾經的六兄弟剩下的五人也都來幫忙,尤其是李毅出身商賈各方面人脈都全,辦起事來事半功倍,皮家一群孤兒寡母的除了傷心難過倒也沒太費心此事。
不知不覺過了三七。按照先帝口令,人死不能復生,還活著的人傷心過后也該盡早振作,不要叫死后的親人久久放不下心來無法安息。圣鄌朝人死過三七必須下葬,隨之白帆也該撤下,恢復日常生活。當年太祖逝,太宗即位后便是正式頒布了這條法令。而今帝高宗即位時,也依照太宗遺訓。兩帝后事如此,尋常百姓家除非離京太遠,京城里頭的人必然也都是這么辦的,不敢叫棺槨停留百日之久,白帆掛滿整年。
小二月既已懂事,見皮襄氏這些時候都是整日垂淚,蒼老非常,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好,都是默默幫著齊管家做事。皮照民院內的白帆大多是她親手卸下來的,當初掛的時候也是如此。
不知怎的,忙完了一日,皮洛秋忽然跑來找她,叫她到了皮襄氏房中。屋內一家人都在,皮襄氏面上很是難看。
“奶奶您叫我?”小二月不傻了,大家都有所覺察。
皮襄氏板著臉張了張嘴,最終卻也沒能把怨懟的話說出口,末了道:“我已請狄大人得了圣上應允,明兒我們便啟程回家。”
小二月一開始沒懂,這里不就是他們家嗎?
皮李氏嘴角怪異地咧了咧,笑著沖小二月解釋道:“我們是要回到半坡村去。夫君的骨灰該也想要歸鄉。”其實皮李氏不愿意回去,住在京城多好啊,哪里是半坡村那種窮鄉僻壤可比的,但既然皮襄氏主意已決,皮李氏也不好在這時候提出異議。
小二月明白了,原來皮襄氏一早就決定要帶著爹爹的骨灰歸鄉,所以才命人將爹爹的尸身燒成了灰,而沒有直接下葬,又問道:“那我們還回來嗎?”
皮李氏和皮洛秋也一臉期待地看向了皮襄氏。
皮襄氏皺眉,道:“不回來了。”
皮李氏忍不住了,“娘,那這宅子怎么辦?可是圣上賞賜的,咱也不好拿去賣了吧?”
皮襄氏沒理會皮李氏,而是問皮懷禮道:“懷禮,你可有意參考為官?”
皮懷禮是思量了片刻后才認真回答道:“奶奶,我現在還小,不急著這事兒,但等我戴冠之后確想應試參考。”
皮照民曾經給皮懷禮說過今年殿考題目,和他如何作答。皮懷禮覺得爹爹光是在卷紙上提出的幾點建議都對國家大大有利。此外卷紙上來不及寫下的,皮照民也對皮懷禮說道了一二。皮懷禮覺得,父親沒能完成的事,他該要子承父業,繼續為圣上效忠,為國家盡一份力。這樣也不愧對圣上厚愛。
皮襄氏嘆了口氣,道:“那就等你戴冠后再說罷。”她其實不想讓皮懷禮也走上這條路,怕他也步了皮照民的后塵。官場上太危險了,一個不小心,招惹到了一個毛頭小兒就能把命都丟了。照民死得冤喲!
眼見著皮襄氏又感傷起來。其他人都不敢再多話,各自安慰了皮襄氏一兩句,便離開去整理行禮。
小二月年紀小,自個兒沒什么金貴物。皮曲氏給她留下的,從半坡村帶來后也沒開過箱。衣物有丫鬟幫忙整理。她轉了一圈又回到了皮襄氏門外,一時沒有進去是在想著該如何安慰奶奶好。
不想,里頭傳出了皮李氏和皮襄氏的對話。大娘這么快也整理好了?
“娘,那丫頭不傻了,您可不能再這么慣著她。夫君這事兒,說到底都是被曲家連累。若不是當初曲家那二兒子……”
小二月愣在了門口。這些事情以前皮曲氏還在的時候和后來皮照民自然都是瞞著她的。原來曲家大不如前,爹爹第一次參考會試落榜,到了今日……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曲家害的嗎?
小二月隱約記起了娘親那時日日嘆氣茶飯不思,都是因為曲家二舅舅的事兒?所以娘親才那般虛弱……小二月記起了這些,卻是或忘了,真正害死皮曲氏的是皮李氏。人再虛弱,皮曲氏顧著自己肚子中的孩子,每天還是會逼著自己好歹吃些東西。若不是皮李氏命歡兒下了續隨子謀害,皮曲氏和孩子都不會遭殃,死相還那般慘烈。
二月小時候是不懂,現在隱約記不得了,都不曾怨恨過皮李氏。
皮李氏卻是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也不知道她打哪兒探聽到的事情始末,一個勁兒地在皮襄氏面前添油加醋。
“我們照民有才,三年前早該高中……那之后曲家也再沒幫襯過咱們家,甚至還總來信求著照民幫襯他們……都不少費心,多耽誤學習……人都被他們害死了……”
陳曲兩家的恩怨,牽連了皮家和湯家,聽清了前因后果,若硬要說皮照民是被曲家害死,好像皮李氏都說得有幾分道理。
皮襄氏可不就是被皮李氏說動了,先頭對著小二月才是那般臉黑。說句不好聽的,當認為皮照民是被曲家連累害死,就連當初皮曲氏的死似乎都反而成了應該。
人就是這樣,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一塊肉,哪里是別人家嫁進來的女兒可比。皮李氏心腸惡毒,這會兒過錯本已被淡忘,聽她說道得似有道理,都更掩蓋了她當初的錯誤。
若不是照民臨死前……
小二月更加驚詫。爹爹臨死前叫過她的名字?雖然氣息微弱,但隱隱念叨的,只有近前人能勉強辨聽的,都是“二月……二月……照顧好……二月……”
“嗚……”小二月沒忍住嗚咽出聲。爹爹死了,她又哪里比皮襄氏少傷心。
“誰?”皮李氏耳朵可尖,立即出門來發現了小二月,一把拉住小二月細嫩的胳膊就把人給拽進了屋。在她另一只手中握著一封信。
“小小年紀不學好呢,竟在外頭偷聽。”皮李氏當著皮襄氏的面罵小二月道。
這要是換了從前,皮襄氏定要攔著,但現在,皮襄氏見了小二月心頭只覺憤恨生怒。
“我不是……我是……”小二月臉上掛著一線淚痕,一時間解釋不清楚。她是想來安慰皮襄氏的,不是故意偷聽。
皮李氏可得意地居高臨下睨著小二月,回頭又看向了皮襄氏。
皮襄氏做主道:“既然你聽見了,可知道,是你娘的娘家害死了你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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