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萬壽宮。
榮幼清怒氣騰騰地在正殿中踱來踱去,龔光杰凳子上,手中翻看翰林院國子監送來文章,龔光杰一言不發,抬起右手來揉揉額頭。
“按著他們的文章看,是因為曠兮被殺懷疑到了優撫之策有疑,哪里就能想到這么多?一定是有人泄密。”榮幼清咬牙切齒地說道。
“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皇上信得過的人。”
榮幼清扶額軟癱在長椅上,閉上眼將知道內幕之人逐一回想了一遍。
“說不好是他們的人混進來了,真是無孔不入呀……”榮幼清哀嘆。
龔光杰咳嗽了兩聲,用他那老邁沙啞的聲音說:“皇上,現在就算查出是誰泄密的,您也不能處置人家。”
榮幼清將胳膊搭在自己的臉上,用衣袖遮住他的臉。
“老師,現在要怎么才好?”
“當務之急是給他們有個交代,這個曠兮的事若失輕描淡寫了過去,前朝的那群人不會善罷甘休。”頓了頓,龔光杰又問:“一直想問皇上,您知道太子的去向嗎?”
“聽說在前朝的人手里,是不是真的也不得而知了。”榮幼清無奈地說道。
“不管太子在誰手里,他們都能找到別人來替代你,以此作為威脅。”
“這個事,皇后多次提到。老師也知道她是魚難成的女兒,朕想用優撫之策安撫她。朕年少時確實做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可朕早就金盆洗手,浪子回頭了。總要給她一些時間,去忘記朕過去所做的丑事。”榮幼清說道。
龔光杰卻苦嘆:“皇上覺得世人都能公正地去看待一個人嗎?只要您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就會源源不斷的誹謗誤解朝你涌來,你做什么都做不到最好,永遠不能滿足所有人的需要,他們總會提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人都是自私的,你做什么只要他們覺得哪里有所不對,那就會是你的過錯。”
榮幼清閉眼搖頭:“太累了。”
龔光杰笑道:“皇上,今天在朝上看著他們說,老臣就已經有了辦法了,先帝在位時,您替老臣擋了多少風雨,現在到了老臣為您遮風擋雨的時候了。”
“老師,現在若是您棄朕而去,這滿朝文武,一旁散沙,朕靠誰?”
“皇上,你已經不是跟在老臣身后學道理的那個孩子了,總不能一輩子依靠老臣吧?老臣知道,皇后為了老臣的事,和你沒少鬧別扭。作為臣子,這樣的皇后,老臣是想要取而代之的,可處于這些年,您和老臣之間的情誼,您有這么個皇后陪著您,強過有老臣這么個師傅。”
榮幼清扶額:“她和寫文章的那群太學生有何區別?他們在朝局之外,對于國家,他們的主張都是人力不可為之的想入非非。”
龔光杰笑了笑:“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還是太學生們心中的賢后,是前朝逆賊的忌憚和后盾,有她幫著皇上籠絡人心,老臣也能走得安心。”
“老師也糊涂了?妄想幾本詩書治理國家?國家的運行,一舉一動都是靠大把的白銀支撐的。”
龔光杰整理了桌上的文章,撫平紙張四角的折痕,按平整,隨后慢慢說道:“皇上,老臣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和寫文章的太學生是一眼的,您的外公也如此,您的外公是老臣最愛惜的學生,對他愛惜更甚于對老臣的兩個兒子,直到老臣知道他要對老臣下手那一刻,老臣還在愛惜他。您應該也想為您的外公報仇吧?”
榮幼清搖頭:“老師,不要提這個成嗎?”
“現在不能不提了,看著這個趨勢很快就會有人提起甄海的案子王汝貞的案子,皇上,大局為重,該來的總會來的,這些事也該他們一個交代了。”
“可朕著十幾年,都是您照顧的,難道這些年也不能算在您對甄家的恩德里?還有對外公的照顧,不也是恩德嗎?”
“可您現在的身份不同了,你要看的不是道統倫常,是這個國家。”
“除了您去做替罪羊,還有其他辦法嗎?”
“皇上您要記住老臣最后與你說一句話,用錢拉攏來的人是最好打發的,不要錢的人他們要的是命。”
魏大寶在殿外,六條嬤嬤端著茶點過來,魏大寶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托盤。
“怎么不進去伺候著?”六條嬤嬤問。
魏大寶回頭望了一眼大門緊閉著的正殿,說道:“皇上不要人伺候,在里面和龔閣老說話呢!”
六條嬤嬤道:“皇上今兒和平常不一樣。”
魏大寶點頭:“出大事了。”
“什么事?”
“這個您還是不要知道得好。”
六條嬤嬤應下,轉身回偏殿去了。
裕王府。
裕王昨夜遍急火攻心病倒了,現在臥房里趴著,請來大夫給他拔火罐驅走熱毒。李麟坐在一旁喝著茶,看著裕王背上的兩排火罐,裕王招呼大夫退下,等到了時辰再過來。
“昨夜不好挺好的嗎?怎么今兒就成這樣了?”李麟笑問。
裕王趴著閉目養神,含著聲兒低沉地說道:“病來如山倒。”
“現在可不是您病的時候,昨天你我是被人下套了。”
“又怎么了?死了一個曠兮,本王都要煩死了,你還來找茬兒?”
“不是奴才給你找茬兒,是有人利用曠兮之死,大做文章,將皇上用于釣魚的優撫之策,給說開了,現在皇上下不來臺,你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這簡直就是他們下的圈套,就等我們出破綻,我們還眼巴巴滴往里鉆……”裕王嘆息。
“何止是個圈套,我們現在是進也不是退也不能,人死在我們手上,是因為我們聽了風聲,,難道要承認我們監視皇上不成?”說話時,李麟躺在太師椅上整個人都蔫了,昨夜一夜沒睡好,現在身心疲憊,卻睡不著。
“監視皇上還有破壞優撫之策皆是重罪,你我都承擔不起。現如今,只能把這個屎盆子往別人身上扣,給我們留出余地,對了,曠兮的尸體怎么辦?那個丫頭全身都是傷。”裕王扭頭問李麟,身子一動,肩膀上的一支罐松了落地,滾到李麟腳邊。
李麟連忙撿起,放在桌上。
“沒有新傷口都是那些愈合結疤的傷口,就能說是她自己死了的,這些天街上每天都能看見被凍死的乞丐,牢里凍死一兩個囚犯也能搪塞過去,昨夜沒動刑吧?”
裕王回想了一會兒,低聲說道:“都是沒有傷口的刑,查驗不出來的。”
“那就只能把她的死推倒老天爺頭上了。”
“不過你說優撫之策的深意,他們怎么會知道的?”
李麟無奈苦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總會有人為了正道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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