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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震驚的原因有三,其一是皇帝遣自己下山里蘊著那絲憐子之情,實在是大出他的意料,其二是皇帝的言語間似乎已經沒有了往常的那種自信,其三是皇帝最后的那句話……
誰坐那把椅子,讓他拿主意?這是遺言還是什么?問題在于,就算自己命大,能夠趕在長公主宣揚即定事實之前千里趕回京都,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實力可以將自己的主意變成現實?
這不是江南明家,不是崔家,不是京都里的朝官,欽天監里的可憐人,而是皇宮,而是天下的歸屬!
范閑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就算自己是慶國一權臣,可是手中一兵一卒都沒有,拿什么替陛下穩住京都?又憑什么可以決定那張椅子的歸屬。
“朕,不會輸。”皇帝的唇角綻出一絲笑意,笑意是滿是冷厲的殺意,“即便輸,若有葉流云與四顧劍替朕陪葬,又怕什么?你也莫要擔心,陳院長在京都,太后在宮中,那些人翻不出多大的風浪來,你拿著朕的旨意,拿著朕的行璽去,若有人敢阻你……盡數殺了!”
范閑額上沁出冷汗,心想若葉秦二家也反了,就算自己是大宗師,頂多也只能打打游擊戰,又怎么能盡數殺了?
他已經看出了皇帝內心的那絲不確定,心緒不禁有些黯淡,皇帝如果真的死在大東山之上,這天下會變成什么模樣?不論是太子還是老二繼位,這慶國只怕都再也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難道真要抱著那個聚寶盆,走上第二條道路?
不過局面并沒有到最危險的那一刻,山頂上還有洪老太監和五竹叔,外加百余虎衛,不論碰上怎樣的強敵,都能支持許久。
強登大東山,只有一條路,山腳下的五千長弓手的任務很明顯是斷絕大東山與天下的聯系,至少要斷絕三天以上,為京都的事變空出時間來,而真正要弒君,這些叛軍卻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為皇帝不會傻乎乎地下山。
然后……葉流云會登山。
這確實是一場賭博,如果天下三國大勢依然像以往那樣——慶國的君主設局狙殺葉流云,一定是北齊、東夷都很愿意樂觀其成的事情,苦荷和四顧劍都不會拋卻身份,前來插手。
可是……范閑額上的冷汗已經干了,身上只覺一片寒冷,在梧州時,岳父林若甫便提醒過他,為了一個足夠誘惑乃至有些絢麗的目標,大宗師們也許會很自然地走到一起。
范閑的嘴里愈發的苦澀,如果事態真的這么發展下去,這大東山上哪里還能有活人?可是難道皇帝最開始的時候沒有預計到這種局面?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皇帝的面寵,發現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沉,夜色中的瞳子閃著火苗……
他不敢再繼續思考這些問題,在腦中極快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大東山之局勝負未知,但如果陷入僵局,京都那邊則有問題,自己必須將陛下還活著的消息帶到京都,帶到太后的身邊。
就算陛下死了,自己回到京都,也必須讓太后相信陛下還活著。不然以太后這種政治人物的判斷,一旦得知陛下死亡,她肯定會選擇讓秦家拱衛太子登基,穩定慶國朝政。
皇帝是她的兒子,如果有人想要傷害皇帝,太后一定不會允許。但如果皇帝的死亡成為即定事實,身為皇族的最長一輩,太后必須要考慮整個皇族的存續和天下的存亡。
所以不論是從自身的安危出發,還是從京都的局勢出發,范閑知道皇帝的安排很正確,自己必須帶著陛下的親筆書信與行璽回到京都,穩定局勢,以應對后宗師的時代。
是的,后宗師的時代,大東山一役,不論誰勝誰負,肯定會有那么一兩位大宗師就此退出歷史的舞臺。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說道:“請陛下放心,京都不會出事。”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此去道路艱險,你要小心。”
范閑微怔,本來在他內心深處對于皇帝先前說言“朕四個兒子”一語頗多冷諷與自嘲,不料卻聽到了這樣的一句話,心尖柔軟了些許。
系好腰帶,確認身上的裝備齊全,范閑從一名侍臣的身份迅速轉變成為一名九品的黑夜行者,渾身上下收斂了氣息,宛若要與大東山巔的景致融為一體。
唯有那些令人惱怒的銀色月光,不那么和諧地照耀著他的身體。
他的懷中揣著皇帝的行璽和給太后的親筆書信,并不怎么沉重,但他覺得很沉重——他清楚,大東山被圍的消息肯定不久后就會回到京都,同時回到京都的消息便是陛下遇刺——長公主打的是個完美的時間差,她在京都里甚至什么都不需要準備,只要確認皇帝的死亡,太后必須要從簾子后面悲痛地走出來,在三位皇子之中選擇一位繼位。
此時祭天未成,天旨未降,雖然天下皆知太子即將被廢,可太子依舊還是太子,不論從朝政穩定還是什么角度上來看,太后都會選擇太子繼位。
這不是陰謀,只是借勢,借水到渠成之勢。就算皇帝在京都留有無數后手,陳萍萍與禁軍忠誠無二,可是當皇帝死亡的消息傳遍天下后,誰又敢正面違抗太后的旨意,除非……他們想第二次造反。
范閑舒展了一下肢體,似乎想將身上的負擔變得輕松些,他知道自己等于是將慶國的那把龍椅背到了身上。
“他們畢竟是你的親兄弟。”皇帝站在一身黑衣的范閑身邊,冷漠說道:“能不殺,便不殺,尤其是承澤。而……若不得不殺,便統統殺了。”
范閑心頭微凜,點了點頭。
皇帝唇角微翹,望著遙遠海面上那只小船,譏諷說道:“流云世叔為什么這么慢?難道身為大宗師,面對著朕依然有控制不住的膽怯,大宗師還需要幫手?”
范閑笑了笑,沒有說什么,抬頭看了一眼天上那輪明月,眉頭皺了起來。
“白日時,朕曾經和你說過,為何會選擇大東山祭天。”皇帝忽然說道:“首要當然是為了請老五出山。”
范閑看著皇帝。
皇帝望著他平靜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大東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的死地,云睿讓燕小乙圍山,再請流云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卻根本無處可去。”
大東山孤懸海邊,往陸地山腳下去只有一條絕路,而背山臨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絕對光滑的石壁,便是大宗師也無法在上面施展輕身功夫登臨,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難飛。
“朕選擇大東山這個死地,便是要給云睿一種錯覺。”皇帝似乎已經從四顧劍可能來了的消息中擺脫出來,回復到那種自信的神色,靜靜地看著范閑的雙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為可以封鎖大東山的所有消息,讓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卻忘了……朕選這死地,自然是因為朕身邊有能從死地之中……飛出去的活人。”
范閑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絕門本事也沒有逃脫陛下的眼睛,看來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沒有幾項——在這個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運功法門,可以幫助自己從那光滑如鏡的大東山上滑下去,皇帝將自己逮來大東山,原來竟是在此處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夠深遠,范閑的心頭忽然動了一下,再不復先前那般擔心,陛下既然連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么會對眼下這種最危險的局面沒做出應對的計劃?
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墻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范閑望著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墻,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么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云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云后,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的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范閑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里,到處充溢著血水的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里到處是死尸,有的尸體趴在地上,有的尸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干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著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著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扎在樹上,地上,場間看著十分凄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著,已經看不出大致的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尸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著先前的廝殺愈激烈。
有火頭燃起,然后熄滅,只有靠近山門處的林子里還有一些樹木在燃燒,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漸漸上升,將血腥味與海風的腥味都壓了下去,讓兩邊的軍隊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嗖!”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一枝長長的羽箭有如閃電一般射出,射中林子邊緣最靠近外圍的一名禁軍!
那名禁軍握著胸口的長箭,想要拔出來,可是劇痛之下,已經沒有氣力,緩緩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過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軍腦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噴,就此死去。
山腳下一片安靜,五千叛軍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大東山,對那兩千禁軍發動了最卑鄙最突然的夜襲。禁軍一時反應不及,加之隨御駕祭天,并沒有準備野戰所需的重甲……
來襲的叛軍是燕小乙的親兵大營,逾五千人的長弓兵神射手,在滄州與燕京境內佯攻而遁,在四顧劍的默許和刻意遮掩下,橫貫了東夷城十六諸侯國,又從澹州北邊一條密道里穿了出來,用了近二十天的時間,像五千只幽魂一般封住了大東山。
大東山沿線的斥候,被叛軍中的高手們紛紛狙殺,沒有來得及發出任何消息——兩千沒有穿重甲的禁軍,被五千長弓手突襲,可想而知,會付出怎樣慘重的代價。
而令這些禁軍士兵們最憤怒和痛苦的是,來襲叛軍箭手的第一波攻勢,竟然用的是火箭!
便在那一瞬間,大東山的腳下仿佛同時點亮了數千盞天燈,飄飄緲緲地向著禁軍的營地射去,火箭落地即燃,營地燃燒了起來,林子燃燒了起來,所有的事物都燃燒了起來,勢頭極猛。其時,正是山頂上慶國皇帝一行人所看到的點點火光。
而禁軍們卻不可能分出心神去救火,因為燃燒的大火,忽然明亮的夜林,將他們所有人的身形都暴露在對方箭手的視野中。雖然禁軍們訓練有素,馬上在第一時間內尋找合適的地形掩護,可依然在緊跟其后的一輪箭雨中付出了兩百多條生命!
其后便是血腥而乏味的反攻,突營,失敗,圍殲。
一地尸首,滿山鮮血。
沒用幾個回合,叛軍便擊潰了禁軍,獲得了初步的勝利,將禁軍的隊伍封鎖在大東山山門左近半里方圓的地帶,而就在此時,叛軍的攻勢忽然戛然而止,只是偶有冷箭射出,將那些意圖突圍報訊的禁軍冷酷殺死。
偶爾響起的箭聲,讓這忽然變的死寂的山腳林地,變得更加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忽然間,一個渾身血淋淋的人忽然從死尸堆里站了起來,在這樣一個月夜里,在這樣的修羅場中,忽然出現這樣種場景,雙方的軍士都感到了恐怖,只是馬上又麻木了,死了這么多人,哪里還會怕尸變?
燕小乙一手調較出來的親兵箭手手指一顫,十枝箭射了過去,每一枝箭的目標都沒有重復,對準了那個血人身上的某一處,將他渾身上下全部籠罩住,凄厲十足,讓那人根本無法避開。
這是軍令,嚴禁任何一人突圍,所以來襲的叛軍每射一人,便要保證那人死去,忽然發現有人從死尸堆中走了出來,箭手們下意識地發箭,心想你還不死?
但誰也想不到,那名血人面前這十余枝噬魂之箭,竟是根本不在乎,只是順手揀起身邊兩具尸體,將那兩具尸體當作盾牌一樣地舞了起來!
噗噗噗噗一連串悶聲響起,十余枝箭枝幾乎不分先后,同時射中那個血人,然而下一刻才看清,原來都只是射在那個血人舞動著的尸體上,噴出無數血水,將那個血人染的更恐怖了一些。
尸體比盾牌更重,這個血人卻能舞動著尸體,擋住極快速的箭枝,不得說,此人的臂力十分驚人,而眼光與境界,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叛軍營中似乎有人發令,所以接下來沒有萬箭齊發的情況發生。
那名血人緩緩放下手中的尸體,咧了咧嘴,似乎是在悲哀什么,同情什么,感慨什么,然后他慢慢地向著山門的方向走去,沒有箭枝的打擾,他走的很平靜。
他走到山門之下,禁軍中發出一陣雷霆般的歡呼。
他們不知道這名血人是誰,但他們知道,這個血人是監察院的官員,是跟著范提司的親信,而且是個絕對的高手……在叛軍的第三波攻勢中,這名監察院官員一個人就殺了四十幾名長弓手,直到最后被人浪撲倒,被掩沒在尸體堆中。
所有的人都以為他死了,沒有想到他還活著,在這樣一個恐怖的夜晚,在叛軍隨時有可能將所有禁軍盡數射死的時刻,忽然發現己方有這樣一位強者,足以提升禁軍殘存不多的士氣。
所以才有那一陣雷霆般的歡呼。
王十三郎走到被燒的焦黑的山門下,緩緩坐到石階上,接過身旁啟年小組一名成員遞過來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水,露出那張明朗的,英俊的面容。
他咧了咧嘴,露出滿口健康的白色牙齒,望著黑夜里的那邊,望著叛軍所在笑了笑。
十三郎,真猛士也,今夜學會用尸首來擋箭,已不算是莽夫了,若范閑在此看見這一幕,一定會做如此慨嘆。
得得馬蹄微響,叛軍陣營一分,行出幾匹馬來,當先一匹馬上坐著一人,此人渾身上下籠罩在黑衣之中,將面容也遮住了。
燕小乙的親兵不知這位黑衣人是誰,但只知道燕大都督嚴令,此行戰事,皆由此人指揮。本來親兵們雖嚴守軍令,但心中依然有些不服,但直到穿山越水來到東山腳下,這位黑衣人軍令數出,分割包圍,將禁軍打的落花流水……
都是很簡單的一些命令,都是很直接地一些布置,卻極精妙地契合了大東山腳下的地勢與黑夜的環境,這位黑衣人用兵……真真如神。
事實證明一切,此時場間五千名長弓兵望向那位黑衣人的眼神,除了敬佩便只有畏服,就算先前那讓人不解的忽然收兵軍令,也沒有人再敢置疑。
黑衣人身材高大,坐在馬上更顯威武,只是可惜被黑衣籠住,看不到他真正的面容,和那些隱在黑衣下的威勢。
黑衣人遠遠看著山門下那個渾身是血,白齒如玉的年輕人,一道聲音從黑布里透了出來,十分感嘆。
“壯哉……殺了三次都沒有殺死他,真乃猛士,若此人投軍,不出一年,天下便又多一猛將。”
黑衣人忽然微笑了起來:“不過大勢已成,匹夫之力,何以逆天?只是有些可惜,再過些時,這位壯士便要死了。”
他身邊忽然有人嘆息了一聲。黑衣人轉頭望去,溫和詢問道:“云大家可是惜才?”
嘆息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東夷城四顧劍首徒,一代劍法大家云之瀾!
范閑果然沒有料錯,東夷城果然派出了他們最精銳的殺手隊伍來幫助長公主的叛軍,而且竟是云之瀾親自領隊!
云之瀾看了身邊的黑衣人一眼,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卻沒有回答這句話。因為場間所有人,只有他知道那個渾身血水,卻依然堅強地保持著笑容的年輕人是誰。
那個人不是監察院的官員,甚至不是慶國的子民!他是王十三郎,師尊最疼愛的幼徒,自己最成材的小師弟。
“都瘋了嗎?”云之瀾自言自語,喃喃說道。他心里想著,既然師弟知道師門派了人來,為什么還像一只猛虎般守在山門處?他究竟在想什么?
“師尊派你去跟隨范閑,卻不是讓你真正成為范閑的助力”云之瀾看著遠處山門下的那個血人,在心里無比困惑想著:“行一事便忠一事?甚至連師門的利益也不顧?這究竟是瘋狂……還是師尊最欣賞的明殺心性?”
“不瘋魔,何以成活?”黑衣人淡淡回答云之瀾的感嘆。
云之瀾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雖然他不清楚小師弟為什么會如此做,但身為劍廬傳人,他尊重小師弟,所以不會在這名黑衣人的面前,泄露小師弟的底細。
他不知道這位黑衣人究竟是誰,但眼下所有的隊伍,皆是由此人統領,而且旁觀許久,他必須承認,這個黑衣人的用兵確實了得,絕無行險妙手,全是一步步穩扎穩打,卻是將整支叛軍的資源調配到了一種接近完美的境界,沒有給慶國的禁軍絲毫反擊突圍的機會。
云之瀾帶著劍廬大部分的高手傾巢而出,配合燕小乙親兵大營行事,雙方配合本來有極大的問題,如果山上的監察院六處劍手或者是那些武藝高強的虎衛突圍,不是那么容易完全封住。
可是騎在馬上那位黑衣人,卻似乎擁有一雙可以看清戰場上一切細節的神眼,在突襲之初,便強行命令東夷城的高手去往一個個看似不起嫭的地方設伏。
最開始的時候云之瀾不明白,但當一次次狙擊在黑暗中發生,當大東山上一次次突圍被這名黑衣人的手腕狠狠地壓了下去……云之瀾終于明白了,這個黑衣人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全領戰場,卻又沒有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漏洞。
如此用兵,非沙場上浸淫數十年,不能達成——所以云之瀾很疑惑,燕小乙為何不親自領兵前來,這黑衣人究竟是誰?
他在猜測,其實叛軍中很多人都在猜測黑衣人的身份,這名黑衣人只帶著兩名親兵加入了叛軍的隊伍,灑然一身,卻用兵如運指,瀟灑厲殺,令人十分欽佩。
黑衣人沒有向屬下們解釋此時停攻的意圖,只是冷漠地看著面前突兀而起的這座大山。此行率領叛軍來襲,只是協議中的一部分,不將這批力量暫時拿在己方的手中,陛下……很難下那個決定。
天上忽然一朵烏云飄過,將那輪明亮的月亮盡數遮掩,山門附近一片黑暗,黑衣人騎在馬上紋絲不動,只有他身邊兩名親隨手中捧著的布囊里的短兵器在閃耀著幽幽的光芒。
范閑不知道這多朵會將月亮遮住多久,他沉默地向著山下滑動,速度沒有減緩或是加快,恐怖地保持著一個穩定的速度。白天如玉石一般的大東山臨海一壁,在深夜里散發著幽幽的深光,與穿著夜行衣的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大東山沿山兩側如刀一般的分界線,直直插入海邊的地面,那處有東夷城的高手伏狙,所以他不可能選擇那條路線,只有從正臨海風的那面下行。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從這樣的絕境中滑下,除了范閑——所以他并不擔心海面上的人,陸地上的叛兵會發現自己的痕跡,但他依然無比緊張,因為他總覺得身后有一雙眼睛正穿透黑夜與呼嘯地海風,平靜地注視著自己。
(微笑著繼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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