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謀逆,陳家被抄家,所以家眷及仆人全部下獄,等著秋后問斬。
這一消息,猶如一滴涼水滴入滾燙的油鍋當中,一下子便炸開了。
整個京都城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異常。
以前門庭若市的藝館里,冷冷清清的。街面上那些小商販們,甚至都不敢出聲吆喝。
而京都守備營中的那些參與者,因為當時林清樾承諾,只要他們自裁,便不會波及他們的家人。
可是死罪難免,活罪難逃。
同族之人,三代不可參加科舉,考取功名。
如今有官身的,也都全部罷職,貶為庶民。
而守備營中其他人,凡是跟陳北走得近的人,均會被徹查。
沒有問題的,只字不提,該干嘛去干嘛。有絲毫牽連的,便被打入大牢。
至于其家眷,視情節輕重再做發落。
季鈞呆愣地坐在椅子上,盯著眼前的茶盞發呆。
季老夫人帶走季雨走了進來,無奈地嘆了口氣,“這茶都涼了!”
轉身對身后的人吩咐道:“去給老爺換杯茶。”
季鈞擺擺手,“不必了,都退下吧!”
季老夫人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輕聲問道:“老爺,您都枯坐在這里兩個時辰了。”
“可是有什么事情,讓您煩憂?”
季鈞的目光落在眼前的茶盞上,“茶盞還是從前的那個茶盞,可是里面的茶,已經不一樣了。”
季雨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一下,終于開口問道:“祖父為何這樣說?”
季鈞嘆息一聲,將整個身子靠在椅背兒上,“我剛才雖然看著眼前的東西,可腦子里,卻是想著過去的事情。”
季雨見自己祖父愿意搭理自己,便多問了幾句,“祖父在想什么?”
季鈞幽幽地說道:“我在想以前的事情。以前,和王家斗智斗勇。”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貼切,可····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那個時候,我的心里唯一的想法兒,便是效忠陛下。也可以說,就是因為當初的赤子之心,才讓我抵御王家送過來的各種誘惑。”
“后來,我將他們送去嶺南,也是真的希望陛下能夠明白我的這一份真心。”
“在俞縣時,我也是盡心盡力,傾盡所學,來教導當時的殿下,如今的陛下。”
提到曾經的過往,季雨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當初在俞縣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是··
難道真的應了那一句話,皇宮是一個巨大的染缸,進到里面的人,全部都會變?!
季老夫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你為何今天突然有這樣的感慨?”
季鈞轉頭看向她,好奇地問道:“京都這幾天鬧得沸沸揚揚,夫人不知道嗎?”
季老夫人淡淡地說道:“這個,我倒是聽說過。”
季鈞不由得認真地問道:“你這樣不關心,是因為你覺得那些事情跟你沒有關系嗎?”
身為住在京都里的人,京都里任何事情都應該放在心上的。
說不定這股風浪什么時候便會波及到你的身上。
季老夫人不由得擰起了眉頭,“難道有什么不對嗎?”
“這件事情,可是跟我們家沒有半文錢關系。”
季鈞認真地看著季老夫人,最后,所有的話都化成一聲嘆息。
季老夫人眼神一頓,“難道說,這件事情還會牽連到我們?”
季鈞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聲音低沉地說道:“陛下將陳家人全部下獄,秋后問斬。”
“聽說,陛下當時就承諾其他參與者。只要他們肯自裁,便不會牽連他們的家人。”
“陛下真的沒有將那些人下獄,可卻不準許他們的族人考取科舉。”
“這樣的懲罰·”他猶豫了一下,嘆息道,“算了,還是不說吧。”
季老夫人跟他成親多年,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
低聲說道:“陛下雖然年輕,登基時間又不長,可是他殺伐果斷。”
“心機和手段都不輸于先帝。所以說,他可不是一個任人拿捏的人。”
季鈞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轉頭看向季雨,“你暴斃吧!”
啊?!
季雨頓時就傻了!她臉色慘白地看著自己的祖父,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季老夫人明白季老先生的意思,她無奈地點了點頭,嘆息道:“也好!”
她沒有去看季雨。可即便如此,她可以想象的出,這個孫女兒一定是被嚇壞了。
可沒有辦法,為了平息陛下的怨氣,為了季氏一族,只能將她犧牲了。
季老先生:“既然如此,那她從明天開始,便開始生病。我去宮里跟陛下稟報。”
御書房內
林清樾抬眼看著季鈞的背影,嘴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咱們季相這是被嚇到了?!”
他剛才來稟報說,季嬪因為操勞過度,病倒了。
吳順抱著拂塵站在一旁,繼續裝死:這樣的話,他可是不能開口去接的。
林清樾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也沒有指望吳順那邊說什么。
他端起茶盞,一派閑適地靠在椅背上,小口地抿著茶。
他自己也可以感受地到,這次雷霆手段過后,整個朝堂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變的有些不一樣了。
就拿早朝來說吧。
以前,那些官員上朝,都是為了應付差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那種。
可如今卻大不相同了,他們站在大殿上,心里都多了一絲敬畏。
這一點,從他們的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的。
林清樾對于這樣的轉變,其實是很樂意看到的。
當然了,他也很會拿捏分寸。震懾一番后,便會在一些方面松弛一下。
恩威并濟,才是最有效的管理手段。
只是,他的心里還是有一點失落的。
當初,他收到那封信時便知道,這其中有詐。
但是為了將潛伏在京都的那些人全部揪出來,并且一網打盡,就必須以身犯險,將計就計!
再者,為了迷惑地方,他故意露出破綻。讓對方有機可乘,將木婉擄走。
其實,對方擄走木婉的目的,仔細想想也便清楚了。無非就是用來做人質的。
再者,也是想要試探一下,他到底是真的上當了,還是說這其中有陰謀?
若是自己將她藏得嚴嚴實實的,連一絲的甜頭兒都不給多方。
他又怎么會松懈,怎么下達刺殺自己的命令呢?
若是沒有這次的刺殺,又怎么會將陳北給揪出來,將那些潛伏在京都,心懷叵測的人一網打盡呢?
雖然,木婉也在他的算計當中,可他并沒有后悔。
因為,他在木婉的身邊放了許多人。他定然會保護她周全的。
只是,自己這次做的局,盡管騙過了陳北等人,卻是無法騙過婉兒的。
以她的聰明,定然會想清楚這其中的關竅的。
自己利用了她!
想到這個,林清樾的心里便會十分難受。
雖然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可是·······
他現在十分急切地想要見到婉兒,然后跟她解釋這一切。
當然了,他覺得,木婉不會聽他的解釋的。
他也希望,她不想聽他的解釋。因為,一旦她面色平靜地坐在那里,認真地聽他解釋。
那便代表,他們自己完了!
一想到那樣的結果,他的心便疼得不行。
難道說,這就是世人所說的,高處不成寒呢?
無論怎么樣,他都不想失去婉兒。
所以,無論她能否原諒自己,自己都會將那份情,深深地埋在心里。
木婉起床后,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
她習慣性地向街上看去,這一看嚇了一跳。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流珠?!真的是你嗎?”
一個蓬頭垢面,衣服破爛的女子可憐兮兮地走了過來,撇著嘴,一幅想哭的樣子,“夫人,我終于找到你了!”
木婉撇了撇嘴角,想笑,可眼淚卻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傻丫頭,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還有,你這是怎么弄成現在這個樣子?”
“夫人·······”流珠真想大哭一場,可是又擔心給木婉惹來麻煩。
緊抿著嘴唇,一幅似哭非哭的樣子。
木婉被她逗笑了,“行了,你趕快進來吧。我讓人送些熱水過來,你先梳洗一下。”
“別······別從窗戶進來,還是走正門吧,免得讓人誤會。”
“嗯,奴婢聽您的。”流珠也不哭了,聽話地向門口轉去。
木婉好笑地搖了搖頭,“這丫頭,真是的!自己幸好租了一個小院子,如若不然,真不知道她該怎么辦。”
“哎呦,你慢點吃!”木婉看著流珠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酸。
“真是的,你這頭發還都沒有弄干呢!”說著,便站起身來,走到流珠的身后,拿著棉帕子,替她擦拭頭發。
“看你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這一路下來,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木婉一邊替她擦頭發,一邊和她閑聊。
自己住的時候,雖然不害怕,可現在多了一個人,心里更踏實了。
她也不需要流珠說話,一個人就在那兒絮絮叨叨個沒完。
流珠呼嚕呼嚕地吃了兩大
碗面后,整個人頓時活過來了,“夫人,怎么能讓讓您給我弄頭發呢?”
木婉順手將帕子遞到她的手上,笑著說道:“你為了找我,遭了這么大得罪,我替你擦個頭發算什么呀?”
流珠心下感動不已,有些愧疚地說道:“是奴婢無能,將夫人您弄丟,讓您受苦的。”
“這事兒怎么能怪你呢?不是你的錯,別瞎愧疚。”木婉這幾天將整件事情也捋明白了。
也說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兒。
流珠情緒低落地說道:“當時,奴婢跟您只不過是一個屏風之隔,居然沒有察覺到任何不妥。”
“這不是我的錯,是誰的呢?”
木婉輕笑著說道:“那里是皇宮,可操作性很大。所以,防不勝防的。”
流珠瞪大眼睛,“那天唯一的巧合,便是皇后娘娘宮里的于嬤嬤過來了。”
“難道說·······不會吧,這件事情真的跟她有關?”
她仔細地回想著那天的事情,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木婉笑著說道:“行了,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你這幾天擔驚受怕的,一定是累壞了,趕緊躺下來,睡一會兒吧。”
流珠抬手掩口打了一個哈欠,“您別說,這吃飽了,奴婢還真的是犯困了。”
“只是,奴婢怎么睡呢?奴婢可是要保護您的!”
“呵呵·········”這句話把木婉逗笑了,“你這個樣子,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怎么保護我?”
“再說了,我又不出去,不會有危險的。”這幾天,你沒有在這兒,我這不是也沒事嗎?
流珠知道木婉說的有道理,可還是有些猶豫:“可是·······”
“別可是了!”木婉將人拉到了床上,“你趕快睡吧!”
流珠一下子站起來,指著靠窗邊的軟塌說道:“奴婢還是睡那里吧!”
話音落下后,整個人便躺了上去,接著,便響起了鼾聲。
木婉拿起一條薄被蓋在她的身上,“這傻丫頭,真是累壞了。”
木婉嘆息一聲后,便單手托腮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大街發呆。
林清樾到底還是利用了自己。不過,這也沒有意外,畢竟身為帝王,有時候甚至連自己都可以算計在內的。
只是,讓人欣慰的是,他到底還是派了身跟在自己身后保護自己的。
如若不然,流珠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
肯定是有人暗地里有人給她指引了方向。
木婉看著外面的小商鋪漸漸地多了起來,不由得嘆了口氣。
像他們這樣,為了一天的生計而忙活著,也是挺好的。
可偏偏大家都不愿意滿足現狀,不安于現實,都想要擁有更多的東西。
殊不知,你擁有的越多,煩惱便會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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