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她不是個試練者？”夜宸問道。

“你心中不是有答案嗎？”卡緹娜反問道。

“可是……可是……”猶疑了好一陣子，夜宸舒展眉頭，嘆了口氣，說道，“好吧，每個世界代代有崢嶸，特別是遭遇大變，往往會有風云人物登場，不是所有特別的人才都是試練者。”

“是啊，不是所有優秀者都是試練者。”卡緹娜同樣發出了感慨，不過把“特別的人才”換成了“優秀者”，也許在卡緹娜看來，卑鄙殘虐的沈倩絕對稱得上是優秀人才，“不過也正因為不是試練者，所以沈倩才得以保存純粹的心性。”

卡緹娜補充的這句話夜宸就有點兒不明白了：“什么……純粹的心性？”

卡緹娜解釋道：“就是那種發自內心的，對殺戮的渴望啊！進入第七空間后，生存變成了第一目標，利益成了永恒的追逐，人也變得沒那么純粹的。要是換做沒有成為試練者的自己，能有這么一個機會毀滅一座城市，我早就直接動手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慢慢地謀劃，小心地設計，還想要加入聯盟成為新權力體系中的一員，正是……唉……”

雖然卡緹娜一副猶憶當年勇的樣子很讓人感慨，不過當年勇的內容……很詭異啊！果然是個術士，夠瘋狂！

還有那個沈倩，也是如此。之前夜宸還感慨，卡緹娜不愧是個“開明”的暮光信徒，居然允許一個不誠者進入暮光教派的核心，現在看來，那個沈倩的心性比暮光教派更加危險，更加邪惡。

夜宸原本的計劃，是爭取獲取沈家的支持。

市政廳為了安撫沈家，將糧食留在了碼頭區的倉庫，依然是處于沈家的保護下。這樣正好，偷偷把糧倉搬空，放把火燒了，這樣就可以了。夜宸只需要造成混亂，制造恐慌，一旦暴亂再起，市政廳還顧得上調查事情的真相嗎？混亂平息后，糧食還在沈家手里，這依然是極其珍貴的物資，憑借這些物資，沈家依然是鈕倫市的一大勢力。也就是說，在夜宸的計劃中，沈家其實沒損失什么東西。

憑著這樣的優惠條件，勸說沈家加入聯盟陣營應該沒什么問題。

夜宸完全沒想到，沈倩不同意夜宸的計劃，按照她的說法，燒空糧倉需要承擔的風險太大，一些有經驗的調查員一眼就能看出被燒的是什么——哪怕被燒成灰了，不同物質被燒后的殘渣的顏色、性狀都各有不同。因此，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直接把糧倉燒了最好。為了能更好的實施這個計劃，沈倩主動提出可以做內應，幫助聯盟的人殺到糧倉，放火燒糧。

碼頭區的糧倉對于市政廳，對于沈家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沈家的家主專門安排下去，由沈家的子弟親自負責糧倉的安保工作，包括晚上的巡查值守的人，都是沈家自己的人。也就是說，按照沈倩的計劃，會有大批沈家子弟，而且血緣很靠近沈家嫡系的子弟死在這次行動中。

流的是沈家的血，沈倩倒是一點兒都不心疼。夜宸甚至懷疑沈倩那家伙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她在沈家受了多大的刺激，養成了這樣的心性。

“計劃就是這樣，現在需要盡快敲定人選。”夜宸在聯盟聚會上說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點兒有氣無力的感覺。

火潤奇怪地看了夜宸一眼，說道：“好吧，這次行動誰想要參加，或者誰不想參加。”

夜宸揉了揉臉，說道：“我就不去了。”至于什么原因，夜宸沒說。

火潤看著夜宸有些蒼白的臉，關心地問了一句：“你怎么了？沒事吧？”

“沒事。”夜宸擺了擺手，說道，“只是這次的行動我是真的參加不了了。”

“好吧。”火潤沒有多問，貿然打聽一個試練者的健康情況，是一種很不友好的行為，甚至會被當做挑釁。不管夜宸因為什么，反正她是不能參加這次行動了，知道這個結果就可以了。

火潤在筆記本上翻了下，說道：“你為這次行動的前期謀劃做出了很大貢獻，如果只是不參加最后的行動的話……只需要……只需要繳納六百塊靈能水晶。”

火潤最開始是打算把聯盟打造成一個“銀行”，自己當行長，結果夜宸連同其他人都不同意，暗暗角力了一番，聯盟成了“商場”。火潤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她現在是聯盟的管家，像這種涉及到多個聯盟成員的行動，怎么計量貢獻，就是由火潤來決定的。當然，每次計量貢獻的結果還是需要聯盟其他成員同意，但畢竟是火潤草擬的，期間還是有不小的操作空間。

“好的，沒問題。”夜宸說道，很勉強地露出了一絲微笑，看起來身體真的很不舒服。

夜宸明確表示自己不去后，剩下的四個人商量了下，最后決定由坎雷薩德和薩古娜兒兩人動手，火潤和薩蕾婭在后面接應。

在火潤的計劃中，他們這次主要還是悄悄地潛進去，在糧倉放把火就行了，盡量避免正面戰斗。這樣的話，參加行動的人貴精不貴多，有他們四個就足夠了。

三天后，也就是光明歷2012年12月12日，凌晨四點。冬日之間，夜幕寒星點點，整座城市還處在沉睡之中。突然，鈕倫市老城區的碼頭街區，三個最主要的糧倉燃起大火，霎時間火光沖天，喊叫、搏殺之聲驟起，喧鬧異常。

“玉藻，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當然，不是這個世界的傳說。”夜宸站在一個小山包上，靠在一棵樹上，看著遠處的大火，喃喃自語。

十二月份，已經進入冬天了，晚上寒風瑟瑟，吹在身上涼氣能透進骨頭里。好在夜宸懷里抱著一只小狐貍，好像揣了一個小火爐，整個身子都是暖和的。

“什么傳說？”玉藻很配合地問道。

“在那個世界里，十二月十二日，是末日。”夜宸眼睛里映著火光，對這個鈕倫市的居民來說，這一天恐怕也是末日吧，本來已經慢慢安穩下來的日子，隨著這一場大火，一切都化為了灰燼。糧食儲備沒了，從此之后，所有人都必須拼盡全力，才能贏得一絲活下來的希望。

夜宸在寒風里等了快一個小時，終于把人給等到了。在一只大貓的帶領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夜宸迎了過去，問道：“怎么樣，你沒事吧？”

站在夜宸面前的是薩古娜兒，她拄著一根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木棍，身上的皮甲破爛不堪，左肩膀處還有一個深深的血洞，應該是槍傷，臉上也出現了幾道劃痕，一滴滴地血正在往外滲，小臉蛋蒼白的可怕，眼睛里卻充滿了怒火。

“你覺得我這個樣子像是沒事嗎？！”

夜宸聽出了薩古娜兒語氣中的惱怒，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在這亂世，不管做什么，總歸是有危險的，總歸要有所犧牲的。”

犧牲？這個詞用的可真好！薩古娜兒胸口劇烈起伏著，努力壓制著心中的怒氣。不住地勸說自己：事情已經發生了，自己雖說受了不輕的傷，但總歸沒有傷到根本，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既然如此，沒必要深究不放，不然吃虧的恐怕還是自己。

“謝謝。”勉強調整了下心態，薩古娜兒首先對夜宸道了聲謝。

按照試練者之間的規矩，她粗心大意，遭了算計，結果差點兒死在碼頭區的糧倉前，這是活該。夜宸救了自己，這份人情自己必須承接。別說夜宸本身沒有直接參與到這次算計之中，就算她和火潤一樣是主謀，薩古娜兒也必須要承這份情。能殺而不殺，在試練者之間已經是很大的誠意了。

“你想要我干什么？”薩古娜兒問道，夜宸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派一只大貓救下自己，試練者中沒這種熱心腸的好心人。

夜宸笑了笑，說道：“沒什么，不用客氣，我只是覺得我們之間性趣相投，本來就應該親善一點兒。”

性趣相投？我和你之間很熟嗎？薩古娜兒眼中露出疑惑。

“對了，還有卡緹娜，她是一個強大的術士，以后說不定會建立屬于自己的術士協會。”

聽到這兒，薩古娜兒就明白了：夜宸是想在聯盟這個框架內拉一個山頭，立出一個單獨的派系，救下自己，是為了招攬自己入伙。

薩古娜兒稍稍思考了一番，回頭看了眼還在燃著大火的糧倉，說道：“好，我們確實要多多交流。”

鈕倫市最主要的糧食儲備已經沒了，市政廳辛苦維持的秩序一夜之間化為泡影。由于慣性，市政廳的統治還能維持一段時間，但也就那樣了，隨著時間的推移，舊秩序總是會崩潰的，市政廳已經沒有本錢繼續維持下去了。今天之后，整座城市的絕大多數人不想餓死的話，都需要自己去林子里，去田野中和野生生物搏殺覓食。

簡單點兒說，聯盟最主要的敵人已經沒有了，舊秩序已經被打破了。接下來誰能活下去，誰能構建新的秩序，誰能在新秩序中攫取權力，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薩古娜兒想起了在一個仙俠系試練者那兒聽到的一句話：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今夜過后，市政廳就已經失去了“鹿”，他們這些逐鹿之人最主要的敵人就是彼此。單打獨斗不是不可以，但如果有同盟伙伴幫襯著更好。這次不就是因為沒有同伴，結果被火潤和薩古娜兒算計了。自己還好，被夜宸救了回來。可憐的坎雷薩德歷盡辛苦，冒險為聯盟燒了糧倉，轉眼間就被賣了，慘死在火海之中，真是……薩古娜兒實在不想回憶那段畫面。

“薩古娜兒小姐沒有大礙吧？”見薩古娜兒愣住了，夜宸開口說道，“我們最好還是盡快離開這里。”

“哦，好的。”薩古娜兒點頭說道，這里距離碼頭區不算太遠，太危險了，老城區本來就不是他們的勢力范圍，還是盡快回去吧，回到盜賊工會才真正的安全了。

薩古娜兒跟著夜宸走了幾步，說了一句：“按照計劃，火潤她們應該還在碼頭區等著接應我和坎雷薩德。”

夜宸看了薩古娜兒一眼，這丫頭倒沒什么狠勁，要是換做自己，就算受了傷，只要還有行動能力，也要將市政廳的怒火引向火潤，說不定還會在旁邊看著，找機會偷襲一下。

夜宸微微笑了笑，說道：“不用擔心，火潤她們都很聰明，不會有事的。”

走下這個小山包后，一只半透明的烏鴉快速飛掠過來，落在了夜宸肩膀上，鳴叫了幾聲，向夜宸匯報它去執行的任務。

夜宸微微點頭，將安蘇收回到了契約之石中。事情挺順利的，火潤已經從沈倩那兒得知消息，薩古娜兒還活著，當然，不會說是夜宸救的。

她們幾個畢竟還是聯盟的一員，如果死了也就算了，但偏偏薩古娜兒僥幸撿回了一條命，為了聯盟可以維持下去，火潤和薩蕾婭就必須按照計劃等在那兒。那樣的話事情還有緩和的機會，否則就等著薩古娜兒的報復吧，試練者大部分可都是睚眥必報的性子。

結果可想而知，火潤她們在寒風中等了快兩個小時，人影都沒見到，反倒是不知怎么的，被沈家和市政廳的人注意到了，一番雞飛狗跳的追擊之后，兩人才逃回了新城區。

之后火潤知道那天晚上是夜宸救走了薩古娜兒——這還是夜宸派人把消息散播了出去——也沒有生氣，反而對旁邊的薩蕾婭說了一句：“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了。”

儲備糧倉被毀，市政廳好像一個得了絕癥的暴徒，陷入到瘋狂之中，這時候誰出頭誰倒霉，耐心蟄伏幾個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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