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廳臨時議會宣布解散后，失去了這個社會秩序最主要的維護者，整個城市的局勢本來就岌岌可危。新年第一天，又傳來了騎士協會被覆滅，從只有剛剛加入的見習騎士到騎士協會的創辦者，三階職業者提里奧弗，騎士協會的所有成員，總共兩百四十一個各級騎士全部戰死。尸體散落在整個騎士協會，很多騎士的死狀很是慘烈，但沒有發現一具入侵者的尸體。

這是誰干的？人們開始瘋狂地打聽。

職業者聯盟并沒有刻意隱瞞信息，很快，消息就散布出去了，兇手是職業者聯盟，這個聯盟目前有八個職業者協會構成，分別是巫師協會、法師協會、戰士協會、牧師協會、術士協會、游俠協會、盜賊協會、德魯伊協會——其實德魯伊協會的沈倩已經戰死，不過這條消息倒沒有傳播出去。

這八個職業者協會近乎均勻地分布在整個鈕倫市，職業者聯盟的實力人們可能還沒有概念，但家門口的職業者協會有多厲害，知道的人可不少。特別是火潤、鮑勃他們，行事可一點兒都不低調，夸張點兒說都能止稚童啼哭了，哪怕是很低調的巫師協會，夜宸的兩只寵物也是頗具惡名。

兇手找到了，但沒人去替騎士協會報仇，沒人敢，也沒人愿意這么做。各個職業者協會依然存在這兒，并且借助兇名招攬到了不少職業者。

很突兀的，就在一兩天的時間，鈕倫市職業者組織之間開始廝殺起來，從老城區到新城區，幾乎每個街區都有職業者在械斗。

也許是因為職業者聯盟的所作所為徹底點燃了人們本來就積存已久的不安全感。

有些試練者可能會覺得可笑，但事實上，哪怕世界異變過去好幾個月了，相當多的市民還存在幻想，在人類文明遭遇如此災厄的情況下，希望市政廳能夠組織起來，帶領大家抵御野生生物的入侵。

這其實也很正常，現代社會，一旦遇到大一點兒的天災人禍，都是由政府出面，調動社會力量進行抵御，人們也習慣性的依賴國家機構。哪怕遇到如此大的世界異變，這種慣性思維依然存在，并且根深蒂固，甚至很多人口口聲聲說末日已經到來，人類終將毀滅，但在潛意識深處，依然不相信，或者說沒有意識到，這種程度的世界異變會導致國家機構徹底崩潰掉。

但現在，隨著騎士協會的覆滅，不說所有人，最起碼那些職業者組織的領導者都意識到，時代真的變了，不夠強大真的會死的。一個人要想變的強大，需要去林子里找野生動物拼命，但是一個組織要想強大，就得去和其他職業者組織搶占生存空間，爭奪優秀的職業者。最簡單的辦法，將其他職業者組織覆滅，就像職業者聯盟做的那樣。

2013年的新年伴隨著濃濃的血色，大部分的職業者組織之間都在拼命廝殺，有些不長眼的還找到了巫師協會這邊。這些不用夜宸去操心，閑的無聊的傷雨早就忍耐不住動手的沖動了。

至于夜宸……

“你在干什么呢？”希帕蒂亞問道。

她本來是有件事找夜宸商量，結果進門就看到夜宸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的一盤魚發呆。

希帕蒂亞的問話把夜宸驚醒了過來，她示意了下，說道：“嘗嘗這個魚肉怎么樣？”

希帕蒂亞笑了笑，說道：“怎么，研究出新的菜譜來了？”她倒是知道，夜宸還有一個“廚師”職業，能做出不少好吃的。

希帕蒂亞坐在了夜宸對面，嘗了塊魚肉，說道：“有點兒冷了，但味道挺不錯啊，怎么了？”

夜宸微微皺眉，說道：“你有沒有感覺到，這盤魚沒有靈魂。”

“廢話，都被你做成菜了，還能有靈魂？”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這盤魚沒有靈性，沒有那種感覺，你明白嗎？”夜宸比劃了一下，也不知道比劃的是什么，嘴上說道，“就是那種感覺。”

希帕蒂亞臉上的笑消失了，有些冰冷地說道：“宸，我記得你是一個擁有科學思維的人。”

夜宸將眉頭舒展，輕笑一聲，說道：“記得我們之前聊過的嗎？你說的科學思維，或者我瞎起了個名字，叫古典科學思維，其實就是數學思維。”

“是的，我記得你很認同這種思維。”

夜宸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說道：“首先我要強調一下，我只是認同，沒有很認同。確實，這個世界上很多問題可以用數學思維得到解答，至少能得到一個差不多的答案，但是，世界何其復雜，有些東西太過復雜，已經超出了我們想象的數學思維范疇。”

“比如說。”希帕蒂亞依然板著一張臉，很奇怪是吧，一個巫師居然有著這么執著的數學思維。

“比如說藝術，像是繪畫、雕塑、文學……這些東西的復雜程度遠超過現代數學的范疇，這一點你認同吧？”

“也不一定吧，我最近看到了一些很深奧的數學理論，比如說混沌理論……”

“你應該知道，混沌理論所構建的數學模型相對于現實世界，尤其是我剛才提到的藝術門類，依然很淺淡。”

希帕蒂亞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記得做菜屬于技術，不屬于藝術吧！”

之前她們倆聊過這個話題，得到的共識是，兩者倒沒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是技術的規律相對比較清晰的，但藝術的規律則很晦澀。而廚藝就是各種食材味道的配比，這是相對確定的。比如說，一條魚想要達到什么樣的口味，就需要按照固定的做法，使用固定的食材來做，其中可以有所替換，但總歸來說是比較確定的。而藝術就不一樣了，太過講究技術的藝術往往被稱為匠氣太重，沒有那種感覺，就是夜宸剛才說的那種感覺。

“是的，之前我確實是這么認為的。”夜宸說道，“但是現在我改變看法了，原因很簡單，靈能太過復雜了。”

想要做出一道特定口味的菜，有規律可以遵循，這個夜宸是可以做到的，但對她來說，做菜最重要的不是對食材進行熟化，而是對其中的靈能進行熟化。

這個就很復雜了，不同的異變生物蘊含的靈能大小不一，類型似乎也有差別，更麻煩的是，不恒定。

一頭豬最好的一塊肉是內里脊，這個是確定的，所有豬都是這樣，但一頭野豬各個不同部位蘊含的靈能大小，靈能屬性完全不同。夜宸懷疑這和生物的異變發現不一樣，之前就有說過，哪怕同一種生物，也有不同類型的異變方向，而不同類型的異變方向，細分起來就太復雜了。夜宸甚至見過，兩只同種的野豬，一個左前腿靈能比較集中，另一個右前腿靈能比較濃郁，這算什么事嘛！

因為食材靈能分布的不均一，而且夜宸對于如何熟化靈能的技巧掌握的不是很好，導致她現在做菜真的像是在做藝術品，全憑感覺。有時候感覺會好一點，但也經常會遇到現在這種情況，感覺很不好，類似于藝術家的靈感枯竭。今天夜宸都做了三條魚了，味道其實差不多，但其中對靈能的熟化程度相差很大，而且都不令她滿意。

“好吧。”希帕蒂亞攤了下手，說道，“你知道的，我對藝術什么的并不懂，你要是想找人嘗菜的話我可以幫幫忙，至于提什么建設性的意見，我就真的做不到了。”

想了一下，希帕蒂亞還是說了一句：“而且我覺得這條魚已經很不錯了。”說著，一筷子又下去了。希帕蒂亞一開始還不會用筷子，不過夜宸做的大都是中餐，很多菜更適合用筷子這種餐具，又不是很復雜，她很快就學會了。

“好吧，這盤魚歸你了。”夜宸站了起來，說道，“還剩下一條魚，我再試試，不行的話……今天就到這兒來，明天再說吧。”

夜宸起身去往廚房，把魚宰殺好，正用調味品腌制的時候，對還在慢慢吃著魚的希帕蒂亞說道：“對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嗎？”

希帕蒂亞是個很遵守禮節的人，靈魂深淵巫師協會的三樓被她認為是夜宸的私人空間，沒什么事的話她是不會上來的。

希帕蒂亞回頭一看，夜宸又開始忙活了，只好端著盤子走到廚房門口，說道：“是這樣的，最近有很多巫師遞交申請，希望能加入巫師協會。”

夜宸手里調著料汁，說道：“那很好啊，不是我們希望的嗎？”

確實，現在鈕倫市的混亂正是夜宸、火潤苦苦期盼的，每個人的內心都充滿了不安全感，怎么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呢？很簡單，加入一個強大的組織，比如說職業者協會。

一夜之間屠盡整個騎士協會，固然讓很多人覺得他們這些職業者協會太過殘暴，但考慮到現實背景，這種殘暴未必不能看做一種堅實的依靠。只有在這種環境條件下，他們的職業者協會才能得到真正的發展。

“我知道。”希帕蒂亞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臉色難看地說道，“一些巫師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分了。”

夜宸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說道：“你知道的，巫師就是這樣。”

雖然不像術士那么嚴重，但借助靈魂力量的巫師也不是什么好人，靈魂中的種種情緒一樣可以污染巫師的靈魂，眾所周知，任何情緒無法控制都絕對稱得上是一件糟糕的事。受到靈魂中種種情緒的影響，巫師中理智清醒的人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有古怪的脾氣，至于說少部分，那真是多么邪惡的人都有。

“我知道，我知道。”希帕蒂亞臉上有一種被壓抑著的憤怒，說道，“但有些巫師實在太過分了，他們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夜宸看著希帕蒂亞的眼睛，看得她都有點兒虛的時候才收回目光，說道：“我記得我們之前有制定過一個巫師協會的規章制度，是吧？那些過分的巫師有沒有違反規章制度？”

“有啊，怎么沒有？他們違反規定的地方多了去了。”希帕蒂亞說道。

這很正常，夜宸要求是必須升到兩級才能成為巫師協會的會員，現在距離世界異變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很多試練者也不過兩級。想要升級必須拿命去和林子里的野生動物拼。傷雨已經算很優秀的試練者了，而且還擁有極其強悍的自愈天賦，都有好幾次被瑟琳娜背著回來，差點兒就死掉了。至于夜宸自己，也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練級，不過冒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那些寵物的命，瑟琳娜、玉藻，包括安蘇，都有過生命垂危的時候。夜宸從火潤那兒聽說過，真的有試練者就在練級的過程中死掉了，沒有遭遇陷阱，沒人偷襲，就是因為一個不小心，被一條毒蛇咬了一口，沒能扛過去，就死了。所以也別說躲在城市里的人太過懦弱，真出去練級的話，可能死的更快。但現實就是如此，不練級遲早會死，練級的話，雖然很危險，但至少有一絲的生機，抓住這絲生機，晉升到二級，死亡率就會低很多了。

想想看，在這種環境下活下去，并且升到了二級，怎么會有良善之輩？而且職業還是巫師，本來靈魂就容易受到污染。所以夜宸的巫師協會招進來的巫師不守規矩是很正常的事。

“既然不守規矩，那該處罰就處罰。”夜宸說道。

“可是，我們沒有規定處罰內容。”說起這個希帕蒂亞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巫師協會的規章制度是她起草的，然后和夜宸商量著逐條確認，結果她居然把懲罰條例給忘了，只注明了不能做什么，至于做了會怎么樣，根本沒有規定。希帕蒂亞都不知道當時自己的腦子怎么了，怎么犯下了這么大失誤。

夜宸嘴角微微勾起，說道：“需要什么處罰內容，你不是缺少實驗素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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