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振剛已經從集上回來了，這時候正跟羅向楠在家等著，聽到動靜，倆人忙出了院，看到葉小池提著的大帆布袋，知道她又花錢給家里買東西了，羅向楠難免要說幾句：“你看你，才上班多長時間，老花錢干嘛？”心疼錢是真的心疼，可心里的高興也不是假的。

葉小池照舊要說幾句的：“看著多，其實沒買多少東西。有的是國慶節的時候就買好的，一直沒拿回來。”

葉小池進屋之后，發現家里房頂上的房梁不再果露在外，已經做好了吊棚。墻壁也重新刮了一層大白，又簡單收拾了一下，看上去比以前強多了。一看就知道這兩口子把錢都用在了正地方。

這時候三點剛過，葉景濤還在學校，得五點多才能回家。羅向楠把葉小池帶到她那屋，掀開蓋在小炕上的炕褥子，讓葉小池先脫鞋上炕暖和暖和。這兩天一股強冷空氣從北方傳過來，降溫幅度挺大。外邊陰冷陰冷的。她這個小屋燒了炕，感覺暖乎乎的。

葉小池摸了下熱熱的小炕，一股熱氣順著手掌往胳膊上傳，把胳膊上的涼意都消掉了。她便按著羅向楠的意思脫了鞋子，然后坐在炕頭，不一會兒，炕上的熱氣便把她身上的寒意都趕跑了。

“媽，回家真好。”聽葉小池這么說，羅向楠自然是高興的。她把褥子往葉小池腳上一蓋，然后跟她說：“別的媽也干不了，也就是你回來的時候讓你歇一歇，放松一下。你要是累了就躺會兒，一會兒咱們一家四口都去你三叔家吃飯。頭午你三叔就來了，說你三嬸要把家里公雞殺一只請咱們一塊去吃。”

“哦，行，正好我給他們也帶了點東西，一會兒吃飯的時候都給他們拿過去吧。對了，媽，我問你事兒唄。”

羅向楠這時候也沒什么活，該收拾的在女兒回來之前全都收拾好了，也不離開，就陪著葉小池在屋里說話，聽她這么問，便說道：“跟媽有什么事兒直接問就行了。”

葉小池便把旁邊的枕頭拿過來，枕在頭下邊。然后躺下，讓整個腹部都貼在炕上。她親戚昨晚造訪，肚子有點脹痛，熱炕烙一烙好受多了。

”媽，我外公的事，你還記得多少？你跟我說說唄。“葉小池一邊享受著火炕療法，一邊打聽起羅定巍的事情來。

以前她并沒問過，羅向楠難免會詫異，“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就是突然想知道嘛，媽你還記得多少就都告訴我吧。”

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兒，見女兒感興趣，羅向楠便講起來：“你外公這個人很了不起的，比媽強多了，是個有文化的人，可惜媽和你舅沒趕上好時候，你外公會的東西我們倆都沒學到，哎，也不知道他在地下會不會覺得難受。”

“那又不怪你，就那時候，上不了學，不是沒辦法的事嗎？你跟我講講我外公那些年都做什么啊？在這邊種地嗎？”

羅向楠搖頭：“你外公身體不怎么好，挺瘦的，干不了太多重活，掙的工分少。農閑的時候他就出去給人做焗瓷的活計貼補家用，誰家碗盤什么的壞了，舍不得丟，就來找他給焗上，只要不碎，還能接著用挺多年。反正有時候去的地方挺遠，有時候一出去就十天半月的。”

鋦(jū)瓷，是一門古老的瓷器修復技術，就是把打碎的瓷器，用鋦子像訂書釘一樣把瓷器鋦起來。鋦完之后，用來盛水盛粥可以做到滴水不漏。“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的歇后語就來源于這里。因為鋦子就有金剛鉆頭，是用來給瓷器鉆孔的。在宋代張擇瑞所繪的《清明上河圖》上，就有鋦匠在做活。

葉小池在今古齋上班，店里就有鋦過的瓷器，所以羅向楠一說，她便知道她外公做的是什么活。以他外公的能力，會這門瓷器修復技術不算什么。

她聽羅向楠說完這些便問道：“那村里邊能讓他賺這錢嗎？”

“你外公給村里干這活都不要錢，不光這樣，他在外邊賺了錢拿回來，還能給人分點好處。再加上這邊村里人挺不錯的，可憐他一個讀書人落到這地步，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吧。”

葉小池聽了，就想通了。如果是這樣的話，羅定巍就有條件出去收集古董，而且也有機會把東西運到老家藏起來了。至于為什么不藏在六道溝村，那她就不清楚了，前人的想法后人不可能全都弄個水落石出。

聽羅向楠絮絮叨叨地講了一些羅定巍生前的事，葉小池也沒聽出來什么別的線索。最后葉小池問道：“媽，外公他，去世的時候沒跟你說過什么啊？”她覺得人在臨走之前，要是有什么想交待的，難免要盡力交待一下。

如果他真藏了東西，他不告訴羅向楠和羅向東還會告訴誰？難道是誰也沒來得及告訴？

“你外公他走得太突然，那天我在家里做活呢，村里人就把你外公從地里抬回來了，說是從斜坡上摔下來碰著石頭了。當時情況就不好了，你舅也沒在家，就我一個，然后你外公就伸出三根手指，又用口型跟我說了倆字兒，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么，哎！”

葉小池見羅向楠提起舊事傷感起來，便攬著她的肩膀安慰，也不再問她這些事兒。至于洛川市里發生的那些事情她是不可能跟羅向楠說起的，真要說起來，羅向楠剛好些的日子又要被攪亂了。

三根手指，倆字兒？這確實沒什么頭緒。只能說他自己也沒想到會突然就不行了吧。有些事兒要是提早交待就好了。

羅向楠也不再提這些事，起身去自己那屋，從衣柜里拿出來兩條毛褲過來。一條是薄一點的，另一條用的是雙層織法，比較厚實。

“媽沒事兒的時候給你織了兩條毛褲，一個薄的一個厚點的。媽知道你不喜歡紅的，就選了灰的和黑的，你穿上試試看合身不？合身的話，走的時候帶去。”

葉小池拿了過來，用手抻了抻，彈性很好，針腳細密勻稱，便按著羅向楠的意思試穿了一下，都剛剛好。

羅向楠說道：“以前媽也給你織毛衣穿，不過現在媽織的毛衣沒有外邊賣的那么時髦了，就不給你織了。毛褲沒事，穿在褲子里邊暖和就行。”

母女兩個直聊到葉景濤回來，才一起去了葉振兵家里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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