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起了兩下輕輕的敲門聲,門外的侍女推開推拉門,白袍士子的身影出現,岳駿德忙起身相迎。
白袍士子拱手而笑:“蒙詹事岳大人相邀,在下不勝榮幸,此間還有在下兩位故交,不知可否同席?”
岳駿德沒細問白袍士子如何得知自己身份官位,只是一個“請”的姿勢:“先生客氣,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白袍士子側身,兩條高大身影走進包廂,岳駿德一愣,原來竟是左國師天孤和尚和右國師天傷行者。
待侍女引得諸人坐于案后,又奉上秦國烈酒西鳳,岳駿德便請教那白袍士子的姓名,白袍士子自稱姓杜,單名一個栩字,乃墨家弟子。問及與左右國師的淵源,杜栩也坦然相告,二位國師出家之前,三人份屬同門。而今天孤和天傷雖遁入空門,但若鉅子注1召喚,自然義不容辭。
岳駿德不禁感慨:“失敬失敬,原來三位竟都是墨家高足,只是自始皇帝一統天下后,與儒家并稱當世顯學的墨家竟漸漸淡出,不知何故?”
杜栩放下手中酒杯正色道:“戰國時代,群雄相互吞并,諸國國君眼中只見吾輩固守成規,兼愛非攻,鋤強扶弱,在那個弱肉強食的時代自是不合時宜;而今天下大一統,吾輩自墨子老前輩相授,對技術、發明、研究與辯辭之興趣遠甚于出將入相,由此便奉鉅子之令,舉滿門遷至深山,研究宇宙萬物之理,自給自足,倒也自得其樂。”
岳駿德敬墨家子弟三人,自己仰脖將杯中烈酒一飲而盡,感嘆道:“可惜、可惜,我大秦雖自商君變法而由弱變強,法家律法之嚴苛在征戰時代確實壯民心,但而今宇內四海平定,道家垂手而治,與民修養更得民心,近年來,講究入世的儒家子弟紛紛秉承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想法走入朝堂,竟也成一股不小的勢力。在下實在替墨家可惜。”
天孤和尚放下茶杯,和顏悅色道:“岳大人不必有此擔憂,吾輩皆無怨言。”
岳駿德聽得他三人如此說,便也放寬心,轉而問道:“恕在下冒昧,兩位國師和杜先生此次出山,是否也是奉了鉅子之令?不知有何指教?”
天孤天傷對望一眼,還是杜栩開口:“誠如剛才樓下的幾位士子所提到的,雙龍降世的異象,長安城的百姓多是親眼所見,但是家師卻在夜觀星象中發現中天之星大耀,便派我等來長安城探聽虛實。”
天孤和尚接著師弟的話道:“陛下病中曾夢見青龍、白龍和黑龍在天空中爭奪明珠,只是我與天傷師弟無論如何觀測,這北方屬水的黑龍始終未聚龍氣,因此陛下夢中這黑龍也只是一團黑影,只是模糊有龍形,卻來勢兇猛,若非天象顯示其貴不可言,陛下甚至以為外敵。原以為這黑龍指向的是薛夫人誕下的公子,但……”
“但薛夫人誕下的是一位公主,”岳駿德替他把話說完,“看來失望的不止是長興侯薛彭祖啊。怎么,墨家也關注皇位傳承么?”
天傷行者一向少言寡語,此時開口道:“傳承不明,則國祚不穩,天下苦征戰久已,墨家始終以兼愛之禮傳承,我們也是想盡自己綿薄之力,保證帝國權力的移交平穩,不使百姓再度受苦,若有風險,則及早告知陛下做準備。至于繼承人究竟是誰,我們絕不多做干涉,因為一切均有氣數和天命,人為是做不得主的。”
岳駿德輕嘆一口氣:“雙龍變三龍……恐怕這正是陛下遲遲不能下定決心選定繼承人的癥結所在吧,他還在等黑龍聚氣。”
左右國師不語,但是默許了岳駿德的猜測。
杜栩為自己再添一杯酒:“三龍奪珠,這明珠,自然是指皇位,只怕傳承不會一帆風順。”
天傷行者突然開口:“師兄,你可記得雙龍異象出現時乃是長安一個烏云密布之夜,我曾同你說過……”
天孤和尚的神色仿佛是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岳駿德舉起的酒杯又放下,忙問:“二位國師有何高見?”
天孤和尚緩緩說:“兩位公子乃是建元元年七月初八日出時生,但雙龍的異象乃是在夜里就出現了。”
天傷行者一邊點頭一邊補充:“起初我與師兄都以為纏繞在青白兩條龍身側的黑氣是烏云,但漸漸的那團黑氣越聚越多,絕不像是一團烏云的樣子,更像是一條首尾尚未成形的龍影……”
岳駿德大驚失色:“右國師的意思是……這,這黑龍絕非是近日才出現,而是一早……一早……”
天孤和尚閉上雙眼:“龑龑在天,龍行龘龘,圣人出世,國運昌隆。三龍之異象早已在我們眼前,只是我們卻視而不見……”
“我曾在古書中讀到過,”杜栩喃喃道,良久仿佛才下定決心說出口,“真龍不分雌雄。”
岳駿德沉吟:“黑夜掩藏了黑龍的行跡,現在的問題是——黑龍為什么沒有聚氣?黑龍要什么時候聚氣?”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眾人一驚,推拉門打開,岳家的管家岳伯跪在門口。
岳駿德疑惑道:“岳伯?您怎么來了?”
“少爺,”岳伯的聲音顫抖,“老爺病重,公主請您快帶著孫少爺回府看看吧!
注1鉅子:又稱“巨子”。墨家有著嚴密的組織和紀律,其領袖就是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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