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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不長訣-浣紗自苧羅(1)
更新時間:2019-08-19  作者: 含朝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山河不長訣 | 含朝 | 含朝 | 山河不長訣 
正文如下:
浣紗自苧蘿(1)

長安中,一個身穿盔甲的人在長街上縱馬疾馳,不管不顧,沖撞了路邊百姓,而馬蹄絲毫不停。

大殿上,眾臣列位。

元帝道,

“之前姚卿來信,說急求援兵,而不過幾日,卻反敗為勝,邊關大捷,如今看來,當是鄞州收復有望,待打退西青之后,朕必大赦天下,以安民心。”

眾臣附和,

“若非陛下圣澤深遠,這鄞州怎能收得下來。”

“這一切還是陛下的功勞。”

“說到底,也是陛下用人唯賢,才能如此快地收復鄞州。”

卻有一人出位,手執笏板,高聲道,

“臣有奏——”

眾臣看向站在殿中央的關無忘。

元帝道,

“關卿何事?”

“是賑災之事。”

“陸路遙遠,賑濟災荒的糧食損耗嚴重,州州災荒只不過是暫時止住,而如今,已有卷土重來之勢,并且在個別州縣,瘟疫蔓延,疫情嚴重。”

“眼下姚將軍雖在鄞州大捷,但我大周百姓困瘠,西青若要攻打積貧積弱的州縣,便會勢如破竹,入我大周如入無人之境,那七州邊境極可能淪陷,救治饑荒疫情之事刻不容緩,否則,縱使大赦天下,我大周亦是困頓不堪。”

騎馬穿過長街的人盔甲上帶了血,穿入巷中,而屋頂上站著一些蒙面人,伸手扔出飛鏢,擊中馬腿,馬猛地倒下,馬上之人在地上翻滾,手上緊握著的紅統滾落一旁,停在一個人的腳邊。

蒙面人拾起紅統,而摔在地上的人掙扎著要去奪回信統,頃刻卻被一把匕首割斷了喉嚨。

蒙面人打開紅統,將里面的信取出,換進了另一封信。

另一個蒙面人穿上跌馬之人的盔甲,綁上頭巾。

“陛下,此事不能再多猶豫。”

元帝道,

“治粟內史何在?”

治粟內史出列,

“臣在。”

元帝道,

“如今國庫還有多少銀兩?”

治粟內史額上直冒冷汗,

“還有…還有一……”

治粟內史似乎是下了什么決心,

“還有六萬萬兩…”

元帝面色忽變,

“怎會只剩六萬萬兩,上次賑災時,理應還有數十萬萬兩。”

治粟內史道,

“陛下……說得是……但此次去往鄞州,征收兵馬,糧草花費幾乎已經耗盡那些銀兩,臣也已經列賬,無一錯漏,確實…確實是只剩下這么多了。”

事實上更少。

治粟內史額上冷汗不停,上次關無忘那般計算,本是應該無誤的,但卻因為有許多賦稅沒有收上來,南下耗資眾多,他…自己和孟家從前吃的賬也在其中,這國庫早已沒有那么多錢了。

如今只余一萬萬兩,若是只說賑災,一萬萬兩也已經夠了,而賑災必然不會傾國之力去做,頂多要個兩三千萬兩。

縱使他報個六萬萬兩,也不怕因為拿不出錢而被查出來。

“陛下,縱使銀錢只有六萬萬兩,卻也是綽綽有余,臣與丞相大人,御史大人一同算過,只需要八千萬兩,便可解決眼前數州饑荒疫情,陛下,治災之事決不能耽擱。”

元帝點頭。

治粟內史卻面色一變,道,

“關大人…此言差矣,若要不動搖國之根本,必然要壓下大部分錢銀,如今國庫只有六萬萬兩,只怕至少也要壓下五萬萬兩在國庫內,作互通有無之資,關大人張口就要八千萬兩,那三軍花銷呢?眼前最急之事就是鄞州,如今雖是大捷,可之前姚將軍卻也來信說過急求援軍,這糧草兵馬那一樣不需要花錢?又何止…要花兩千萬兩?”

“三軍自然需要花銷,可是饑荒疫情亦沒有拖延下去的時間,晚一刻,都會死上百人,遲一天,一個州縣將危矣,八千萬兩已是不多,六萬萬兩白銀,為何就不能分這八千萬兩出來?”

治粟內史被關無忘看得心里發毛,越發心虛。

如今國庫只有一萬萬兩,就算把他之前吃的一百萬兩填進去,也是杯水車薪,如今關無忘張口就要八千萬兩,萬一以后還有要拿錢的時候,發現國庫里只有兩千萬兩雪花銀,他該怎么圓這個謊?

萬一從中被人查出他與陳王有牽連,曾以國庫之資討好陳王,那豈非是……

治粟內史的冷汗掉在笏板上。

如今關無忘步步緊逼,他該如何?

有太監高聲道,

“鄞州急報———”

眾臣看向殿外,一個人正將身上的刀與盔甲卸在殿外,一身素服進了大殿,跪著將紅統奉上,

“鄞州急報,請陛下閱。”

隨侍太監接過,將信紙拿出,

“陛下啟祺,臣身負圣澤,已收復觀山以南下三縣,收復鄞州指日可待。望陛下于廟堂靜候佳音。臣姚遠跪上。”

眾臣聞言皆喜形于色。

唯有治粟內史,心中咯噔一聲。

關無忘回頭,看向治粟內史,

“這下內史大人便無可辯駁了罷,姚將軍節節稱勝,三軍損耗較少,不必再招兵買馬,自然,兩千萬兩足夠了,更何況,就算是兩千萬兩不夠,不也還有那壓下來的五萬萬兩嗎?”

治粟內史心如鼓擂,艱澀地咽了一口唾沫。

關無忘笑道,

“該不會,治粟內史一直阻攔我,是因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治粟內史面色乍然變白,

“怎…怎么會。”

“既然沒有,內史大人那何不就此從國庫出銀賑災?”

關無忘的眼神灼灼,似有實質,在一步步逼退治粟內史。

元帝只覺得恍惚,道,

“既然姚愛卿不需要這么多銀子,那便撥八千萬兩用于賑災。”

治粟內史只覺得站都站不住。

一旦這八千萬兩撥出去,國庫就只有兩千萬兩了。

諾大的大周,國庫只有這么點錢,若是到時查出來,縱使是假賬也救不了他。

雖他早已把南下及各類瑣碎事物的賬做高,賬面沒有問題,可是,若是真的哪一日要用銀子,發現國庫只有兩千萬兩,他只怕是必死無疑!

元帝旁邊的小太監看了一眼楊晟,楊晟微微垂眼。

元帝道,

“退朝吧。”

小太監高聲道,

“退朝———”

鄞州邊境,不到五千人駐扎在觀山后一千里處的令陽。

多數人已經滿身是血,有些屬于自己,有些屬于戰友。

姚遠立在城墻上,

旁邊的小將道,

“怎么援軍還沒有到,第一封信都送出去半個多月了,如今西青三萬兵力駐扎在觀山,若是前幾日那樣的情況再來一次,只怕這五千人都保不住了。”

姚遠滿臉絡腮胡,一條未愈的刀疤從太陽穴一直延伸到嘴角,他一雙眼睛卻比野狼要亮。

“不會的,宮家一定會來的。”

小將道,

“將軍,宮家都已經被貶為庶人了,怎么還會來這兒拼殺搏命。”

姚遠搖搖頭,

“時間未到而已,一旦時機到了,宮家一定會來。”

小將道,

“可是如今咱們這樣,豈不是白白耗盡將士的性命嗎?”

姚遠的手放在腰上配掛的刀的柄上,眺望著遠方,

“死傷是必有的,就算是我們現在有許多士兵,也會有一樣的損傷,而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用這最少的兵力,抵擋住西青,盡最大力包住鄞州的土地。這不是白白送命,而是用最少的命,換最多的爭取時間,待宮家來之前,西青已節節稱勝,不會突然補充兵力,而我大周忽然援軍到達,西青必定居高自傲而輕敵,來不及調整狀態,那時,才該用最大的力量一擊致命。”

小將沒說話。

顯然是不認同姚遠的想法。

姚遠道,

“用最少的兵力引君入甕,趁其不備時爆發,包圍而剿,宮家兩位將軍的兵法,讀得比你們要熟。”

小將看著城墻上還未干透的鮮血,沒有說話。

而姚遠盔甲下,亦是傷痕累累,血浸透了衣衫,干了一層又一層。

宮家大門前,眾人跪拜,無數民眾隔開十丈聚集而觀。

一個太監拿著一卷黃色的布帛,高聲道,

“宮氏嫡長女,容姱端莊,曄兮如華,溫乎如瑩,既姽婳于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才貌出眾,哀家甚慰,今,收為義女,封號玉塵,欽此——”

民眾嘩然,奔走相告。

長安一日滿城風雨。

夜苑中,宮長訣走在回廊間,從回廊下了樓階,樓階以竹拼接而成,踏上去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夜鶯道,

“原先并無這道樓階,是閣中人想著下河劃船,才做出來的,用的就是對岸的湘妃竹,若是要劃船,把船從上面推下來就是了。”

兩人走到河灘上,有許多鵝卵石鋪在路上,隔著鞋底也能感覺到鵝卵石被曬得暖洋洋的。

夜鶯道,

“若是要出去,從此處架船順流而下,就可以到城南渭河,也算是出閣的另一條出路。”

宮長訣點頭,將手中的錐帽戴上,長長的白色紗簾遮住了她的面容。

迎風微微被吹開。

而夜鶯已經把綁在樹上的繩子解開,船悠悠蕩蕩。

夜鶯道,

“你說要去城中看看,只怕閣主不會愿意放你出去冒險,但是走這條路就不同了,閣主發現不了的,我往日里,常常走這條路出去,師兄他們都發現不了。”

而水中,一片衣角隨水流起伏。

宮長訣不經意間看過去,失聲道,

“有人在水里。”

夜鶯看過去,那人的額頭也起起伏伏,時不時露出水面。

宮長訣和夜鶯忙過去。

水下,一個男人面色蒼白浮腫,唯有鼻子微微露出水面,夜鶯下了水,拉住那片衣角,就把人拽起來,放在一邊的船上。

宮長訣走過去,撩起白色紗簾,

“還活著嗎?”

夜鶯伸手探了探男人鼻息,

“還活著。”

“是閣中之人?”

夜鶯搖頭,

“不是。”

夜鶯欲將男子放平,宮長訣半蹲在一旁,替夜鶯將男子的身子全部拉出水面。

夜鶯用力在男子胸口按壓著,有水流從男子口中流出。

宮長訣上前幫忙。

宮長訣按得指尖發白,男子仍未有醒過來的征兆,只是已經有不少水從口鼻流出。

男子眉骨偏高,五官骨骼分明,即便泡了水,浮腫得厲害也可看得出。面貌清秀,大抵十七八歲的樣子。

夜鶯道,

“只怕是要等許久才能醒來了。”

宮長訣看見男子虎口有一道傷疤,撩起袖子,傷疤蜿蜒至小臂,已經被水泡得發白。

宮長訣指指傷疤,

“這個傷口像是什么暗器所傷。”

夜鶯在男子懷中翻出一塊令牌,還有泡得花了字的通關文牒。

夜鶯道,

“南岳來的商人,大抵是因為南岳亡國,西青鐵騎入關,才逃到大周來避難。”

夜鶯翻看了男子的手和錢袋。

“手上沒有粗繭,錢袋里沒有多余的銀錢,若是與通關文牒上說的馬商一致,那他手上該有常年勒韁繩的粗繭,大周不盛產馬匹,馬商入關,會極受歡迎,馬匹會很快賣出,錢袋里怎么會只有幾個銅板,且身形削瘦,泡了水骨骼都還清晰分明。”

夜鶯摁了摁男子的肚子,一下子就摁下去了,顯然空腹已久。

“連勉強吃飽飯的商人都不像。”

宮長訣翻看男子的手,果然是細嫩纖白,錢袋里也確實只有幾個銅板。

男子的指尖似帶著淡淡的香氣,讓人聞了有些迷醉。

夜鶯道,

“我記得,南岳一向盛產朱楊,且專門用于培養伶人,吃一顆朱楊藥丸,留香三月,他身上有極淡的朱楊香氣,泡了水還不散,應當是吃了朱楊丸,一般的正常人怎么會吃朱楊丸,那都是下等人吃的,這人,很可能是南岳的男倌,逃亡而來,半路被追殺,從上游流下來,一直到這里。”

男子無力地咳嗽了一聲,

兩人視線都看過去。

男子睜開眼,目光有些怕人,

“你們是誰?”

宮長訣輕聲道,

“公子,你漂流至此處,被我們發現,方才也是我們救了你,你不必害怕。”

男子掙扎著坐起來,捂著刺痛的胸口。

眸光像小鹿一樣清澈,卻帶著恐懼和防備。

宮長訣道,

“公子可有住處?若是有,今日可送公子歸去。”

男子看了一眼夜鶯,夜鶯陰沉著面色,男子只覺得駭人。

宮長訣道,

“公子別怕,我們都不會害你。”

男子視線躲躲閃閃。

一張臉青白著,不自覺地后退。

宮長訣錐帽上的紗簾被風微微吹落,遮住了她一半的面容。

夜鶯冷冰冰地道,

“若是不說,該是想我們挖了你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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