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漸濃，天際白，春風伴燕出。

昨夜的大火，引起不少人關注，當官差趕過去時，只見被燒毀的房屋和幾十具焦黑的尸體。

安陽公主府內，幾人才睡醒。

棠子淵一早上就挑了出空地練劍，他此時的劍法可快可慢，一收一放皆有一種合乎自身劍法的律動。

當聽到后院傳來徐意父子的爭吵聲時，他才收了劍，揉了下耳朵，“大早上的，父子兩有什么好吵的，我就從不和我爹吵，因為打不過。”

打得過也不吵，直接動手，到時候誰輸了誰認錯。

想到此處，一時間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還劍入鞘，飛身到后院，見徐意父子正臉紅脖子粗地爭吵，徐意年紀大了，說話速度跟不上兒子，所以每說一句話都在桌上拍一下，而且來來回回就一句話。

徐七幼面上有怒氣，可語調比較沉穩，說話夾槍帶棒，諷刺起自己父親來也不嘴軟。

“爹，若是你昨日早些將事情說明白，府邸何至于被燒，府上的下人又怎么會丟了性命，這件事錯在你，為何現在還執迷不悟，相信命數。”

“命數不可逃！你懂什么！教了你這么多年，你可曾推算出什么，就是因為你不信命，所以才算不出命數。”

“你總說這句話，可昨夜你不還是逃了，你算出自己會死，將我送走，怎么就不能讓自己也避免那一場災禍，讓整個徐府避免禍事，那些下人不懂命數，只想掙錢養家好好活著，你若是在公主來見你的時候說明白，他們就不會平白枉死。”

“逆子！是我平日里太驕縱你了！竟敢……”徐意揚起了手，又深深嘆了口氣，將手收回去，他清楚是自己錯了，可這是他的命數，“逃不了的，逃不了的，在我成為欽天監監正的那天，就知道自己活不過五十歲，今年必死！

安陽公主救了我一次又一次，可那催人命的危機還是如蛆附骨般跟在身邊，隨時能取走我的性命，這種感覺……可不好受啊。”

他閉上眼，臉上布滿皺紋，許是需要推演天機，耗費心力，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老上不少，這也是為何他與何蕓看著像父女的原因之一。

徐七幼看他這樣，心有不忍，卻還是堅持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覺得人應該信命，就算信了，也該去改變，只有不斷的改變，才能扭轉乾坤。”

“這話我贊同。”棠子淵忍不住開口道。

徐意父子并不理會他，兩人繼續就此展開爭論，徐七幼道：“我信我命由己，你信命中注定，你可以為了你所謂的命數枉顧別人的生死，我卻做不到。”

再三被提及痛楚，徐意怒道：“什么死不死！這是他們的命數！是命數！”

“是你魔怔了！推演天命就是為了做出改變，不是為了順應天命。”他實在無法理解父親這一想法。

姜玨在一旁道：“徐意，只有庸人才會順應天命，你不庸人，可現在卻因害怕，讓自己變成庸人，你不是被命運所殺，而是被人害死，你真的甘心嗎？”

“老夫也是沒辦法。”徐意恨恨道，知天命，順天意，這是他最近才決定，之前的他以為通過知曉命數，可以改變一切，但他所有的想法都被皇權所扼制，只能供皇帝驅策。

棠子淵道：“怎么沒辦法，只要你愿意，就不會出現現在這樣的結果。”

徐七幼接著說：“昨日，孩兒到了公主府，是安陽公主對我說你可能出事，說你心存死志，說你會被人殺害，我當時不信，但又不放心，這才與殿下還有棠世子趕緊回府，我若是當時猶豫一小會，我現在就沒有父母了。”

“當時覺得就算出事，也不會是今天，可以防萬一，我還是回去了，府上除了你和母親，其他人都死了，可你卻說這是他們的命，你是在為自己狡辯，還是說你本就冷血無情。”

徐意抖著唇，面色一會白一會青，抬眼看了下年輕沉穩的兒子，又看了眼在不遠處坐著的安陽公主，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年輕時，以為自己能改命，現在只想做一個平凡人。”

姜玨再次開口：“平凡人也會努力讓自己活得更久，過得更好。”

徐意沒再說話，身上的氣勢也陡然卸去，他頹然地坐在石凳上，渾濁的雙眼望向蔚藍的天空。

棠子淵看了眼天色，理了理衣袍，然后對姜玨道：“殿下，我得回去了，我爹昨日叮囑過，今日府上會客人來，我若不在家中，就將我送回清垅山去。”

姜玨點頭道：“有時間了，且記著將東宮的東西都送來，我這兩日就會找工匠將房屋修整好。”

棠子淵爽快應道：“知道了。”他打定主意，等回去見完父親的客人，然后偷偷溜出來。

在棠子淵離開后，琴嬤嬤走了過來，彎腰低頭在姜玨耳畔低語幾句，聽完她的話，姜玨的面色登時就變了。

徐七幼靜靜看著他們，“嬤嬤拷問出幕后之人是誰了？”

琴嬤嬤搖頭不語，又看了眼殿下的神色。

姜玨對他道：“那個黑衣人只是一個小嘍啰，不知道指使他們殺你們的人是什么身份。”

徐七幼將信將疑，心道，公主救了他們一家，怎么能懷疑她，“殿下說的是，若是當時活捉了帶頭人就好了。”

姜玨看著他承諾道：“雖然未從他口中得出答案，可我已經知道是誰安排的了，但我不能告訴你，這件事我會處理，不會讓那人再對徐家的人下手。”

“是皇上？”徐七幼小聲猜測。

姜玨微微搖頭，“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但并不是我父皇，他若要殺徐大人，就不會在朝堂上放過他。”

“嬤嬤，將那人送至府尹那里，昨日未曾去坤德宮看望母后，今日去看看，順便教導下太子。”

姜玨說吩咐完又對徐七幼道：“你別多想，我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也不是很確定。”

徐七幼微微欠身道：“我不是多心的人，殿下自有安排，我亦不會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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