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看殿下極有主見,不是那種會任人擺布之人。”
陳謙幾個念頭打轉,最終還是決定幫一把自己的學生,話出口,不等承天帝接話,他又說:“殿下還小,不如先看幾年?放榜后把萬澈派得遠遠的,殿下不就見不到了嗎?”
“哎,只能如此了。”承天帝感嘆,“朕實在不想做惡人,但不得不做,深兒一路推波助瀾,就是想抬高萬家門楣,你說,這狀元朕若不給萬澈,深兒會不會怪朕?”
“三年出一次狀元,沒什么稀罕的,也沒見哪個寒門狀元真的能一代便把家族帶成門閥巨戶,沒個幾代人的經營,如何能成就?陛下多慮了,若萬澈真有那才華,他應得該得的,陛下只需秉公辦理即可。”
陳謙一番話,算是說進承天帝心里了,“既要把他們都送去遠遠的,溫繼佑也不能留在京城,再過上幾年,深兒不記得的了,便給他覓一位賢良淑德的女子為妻。”
“陛下是殿下的父親,他定然聽您的。”陳謙笑了笑,笑容頗有深意,只不過承天帝沒看見,他已經提筆準備寫上這一屆狀元的名字。
仿佛是算好的般,他剛寫上萬澈的名字,外頭陸信便來稟報,“皇上,大殿下求見。”
“宣。”承天帝立刻道。
不多會,殿門大開,林見深由遠及近來到承天帝面前,猶如觀音跟前仙童般精致的五官,很好的繼承了賢妃和承天帝的所有優點,光線從身后敞開的門打進來,正好籠在小小的身體上,令他整個人似身在神光之中。
承天帝由衷的覺得,兒子真的太優秀了,必須配這世間最好的閨秀,稍微有一丁點瑕疵的都配不上。
“兒臣參見父皇。”林見深走到跟前行禮。
“免禮。”不知不覺,承天帝臉上的神情變得無比的慈祥。
林見深直起身,又沖陳謙道:“老師。”
“殿下不必多禮。”陳謙也很滿意這位學生,倒不是因為長相,而是他對朝政的許多獨到見解,許多時候,他都覺得這位殿下不是小孩,而是做了幾十年皇帝的九五至尊。
說起來,他身上這種奇異的氣質,與萬朝云身上那股子凌厲有些相似,都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深兒尋朕何事?”承天帝問。
林見深斂去心中煩躁,恭敬道:“父皇,兒臣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遠去求學,老師事務繁忙,教導兒臣時難免顧此失彼,學得不全面,是以兒臣想去崇明書院。”
承天帝聞言與陳謙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想到林見深會來這么一手,難道知道了他們要安排他的終生大事?
“為何突然要外出念書?上次不是水土不服嗎?”承天帝想起兒子去沒幾日便回來,然后告訴他水土不服,起初他沒多想,可后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子就好像特意去給萬朝云過生辰般……
這般揣測一個六歲的孩子,實在太不應該,也很可笑,但他兒子實在太不像六歲小孩了,智多近妖,許多時候,對朝政的見解比他這個做爹的還要透徹。
由不得他不多想。
而且,別的小孩這個年紀,正在苦著鬧著不愿去念書,而他呢,一點就透,還會舉一反三,聰明得有些過……
行為舉止也不像個小孩,他穩重,淡然,對什么都不好奇。
就好像一個老人,什么都見過了,什么都擁有過了,然后一切都是浮云,沒有什么可以提起他的興趣,唯獨萬朝云。
承天帝想起前幾日幾個皇子公子陪太后說話,蝴蝶飛來,皇子公子們都去撲蝶了,只有他端坐在那里,還一副慈祥的神情。
“兒臣是皇子,豈能向水土低頭?是以,兒臣比較屬意去崇明書院念書,還請父皇恩準。”林見深將早已想好的話鏗鏘有力的說出來,態度無比堅決。
兒子想去念書,沒有理由不讓,這一點比其他兒子強多了,那幾個小子,說到念書就哭天喊地的,像要他們命一樣。
承天帝看向陳謙,“愛卿以為呢?”
“殿下正在打基礎的時候,臣能教的其實不多,不如先讓殿下去書院打幾年基礎,然后再回京,臣繼續教。”陳謙心中狐疑,不過說的也是實話。
他雖然是林見深的老師,但每日忙得暈頭轉向,能教的時間太少,是以,讓他去書院是最好的辦法。
“話雖如此,但京城也有書院,皇家書院的先生更都是鴻儒大家,你舍近求遠,又是為何?”
這一點陳謙也很關心,他想起溫家老爺子和萬朝云的母親在天極州,聽說是斥資開了個大農場,騎馬都要一個時辰才能跑完。
“昨日先生問兒臣的問題,兒臣都答了,但兒臣問先生的問題,先生無法作答,兒臣覺得,在皇家書院已經學不到東西了,兒臣想去外面學些京城學不到的。”
承天帝:“……”
陳謙眉梢跳了一下,在他教林見深的時候,比如這句詩是什么意思,這個字怎么念,之類的淺顯問題,他從來不聞,只問一些比較深奧的,比如如何提高國民收入,如何治理貪官污吏,如何提高谷物產量等等,許多先生只會做文章,哪里曉得這些問題該如何回答。
問題問到最后,先生只能說這不屬于他的教學范圍。
“陛下,不如讓陛下去吧,見多識廣總是好的。”最終陳謙建議道。
承天帝眼神詢問他,他不會是為了萬朝云吧?萬朝云的外祖父和母親都在天極州。
陳謙用眼神回答他,那您讓殿下去白鹿洞。
“朕不能拿你的身體開玩笑,你既要外出求學,便去白鹿洞吧。”承天帝一錘定音,“要去便早去。”
“兒臣多謝父皇。”林見深恭敬行禮,沒有要換的意思,“兒臣先行告退。”
“去吧。”承天帝心里稍稍放心了,白鹿洞離崇明書院極遠,兩個月車程呢。
從宣政殿出來,林見深臉上的神情立刻降至冰點,嚇得小李子大氣不敢出。
兩人走了一段,林見深問:“讓你辦的事可辦妥了?”語氣有些森然,聽的人忍不住便心頭發顫。
“殿下放心,那伯府現在亂著呢,雞飛狗跳的,過不了幾日,消息傳開,有的是人笑話他忠遠伯。”小李子忙低聲回。
“嗯,去收拾吧,明日便出發。”
小李子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萬姑娘還在京城呢,殿下為何要走?
“殿下,真走?”他冒著生命危險問。
“嗯。”林見深的速度很快,快得小李子直擔心他絆倒自己,似乎速度快些,就能集中精力,就能少在意一點她對自己的不在意。
離開吧,離開一陣子,靜靜心,想一想他們之間的問題,或許是他又想錯了。
“把她移走的桂樹挪到祁云宮來。”走著走著的人突然停下,然后沉聲吩咐。
小李子呆愣了片刻,殿下是不是有點太兒女情長了?作為皇長子,難道關心的不應該是自己的地位嗎?宮里那幾位可是一只惦記著太子之位,殿下就不擔心自己被取代嗎?
不懂,小李子搖搖頭,真是搞不懂他。
走過兩條宮道,林見深的速度慢了下來,恰好陳謙也終于追上,“殿下。”他在身后喊。
林見深回頭,便見陳謙疾步走來,“老師。”他拱手揖禮,眼眸微不可查的掃了眼陳謙,發現他眉頭緊鎖,不由得問:“可是有事?”
“殿下即將離京,臣有幾句話想說。”
此時宮道兩頭都沒有人,空蕩蕩的,倒也不擔心被人聽了去。
“老師請講。”林見深對陳謙,與對別人是不同的,他不敢有任何輕視,甚至很謙虛。
師生二人漫步前行,猶如兩個老朋友般,氣氛融洽輕松,“殿下,臣心中一直有個疑惑,還請殿下解惑。”
“是,學生定對老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謙對這句話是不信的,他看得出來,林見深有很多秘密,不過于朝政無關,他便懶得去探究。
“殿下明知道萬家五房人丁不旺,家族底蘊又淺薄,太過抬舉他們會招來許多麻煩,為何還要如此?臣覺得,你把萬家抬得太高了。”
以萬澈的才能,換在往年根本不可能拔得頭籌,可這次的考題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是以,他便顯得格外出眾。
“老師也知道,萬家家族底蘊薄弱,若不提拔,他們要何年何月才有資格在京城立足?饒是如此,學生都覺得太慢。”他恨不得萬朝云有七八個親哥哥,奈何她沒有,讓他想抬舉都無從下手,只能把他爹的身份抬高些。
“臣想知道,殿下為什么這么做?”所有的鋪墊,只為問這個問題。
林見深抬眸,發現老師正注視著自己,眼里有探究和不解。
陳謙第一次問這個問題,其實早不久之前他發現了端倪,也清楚林見深為萬朝云做的一切,他當時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兩個從未見過的人,相隔千里,是什么讓他如此?
神仙嗎?
他不信這世上有神。
“學生每日都會做一個夢,夢里有名女子,身穿大紅嫁衣嫁給我,起初很困擾,直到看見了萬朝衍,他與我夢里的女子有幾分相似,我便打聽,發現他有個妹妹,后來我特意派小李子去查,終于查到,她就是我夢里的女孩。”
陳謙覺得這個故事有些是曾相識,回憶了許久,終于想起來,游記里就要這么一則故事……
但看林見深不像撒謊的樣子,他沒拆穿,“殿下,還是先好好念書吧,你們都還小,過些年再說。”
“嗯,多謝老師,學生不在京里,還請老師多關照萬家,學生感激不盡。”林見深彎腰深深一禮。
“好。”陳謙點點頭,不過是舉手之勞。
林見深出京,沒有去找萬朝云告別,可能是怕扎心吧,默默的走了。
而萬朝云也沒空去管他,因為萬朝衍醒了。
萬朝衍醒來的那一日,喜鵲在房頭嘰嘰喳喳的叫,柳眉便說有好事要來,起初萬朝云還不信,不過片刻的功夫,她便信了,衛玦親自來報,喜得萬家所有人都恨不得涌去恭王府。
不過,畢竟是王府,最終也只有萬朝云、萬澈以及溫繼佑三人帶了幾個丫頭前去,剛進門,便見萬進哭成了個淚人。
就連恭王也一直保持著笑顏,和和氣氣的,整個人溫柔了不少。
“四哥,你可醒了。”萬朝云吸著鼻子道。
萬朝衍伸手向小時候那樣捏了把堂妹的臉,依舊軟軟的,不過肉多了些,臉也大了些。
“是啊,你若再不醒,五叔便要去你爹娘跟前請罪了。”萬澈眼眶也紅紅的。
溫繼佑無奈搖搖頭,把空間讓給他們一家人,他則去問鐘蘭鶴,“鐘太醫,這小子還要養多久?會不會遺留什么病根?”
鐘蘭鶴對溫繼佑是敬而遠之,但今日遠不了,只能硬著頭皮道:“溫大人放心,萬公子幾個月便能痊愈,只是以后莫要用大力,平日里注意些,少飲酒,即可。”
“你是院使,我信你。”
鐘蘭鶴:“……”你不信也沒辦法啊。
那邊萬家三人已過了激動勁,開始說說笑笑,“衍哥兒,這回你可得好好謝謝王爺,若沒有王爺,你怕是都回不來。”萬澈道。
萬朝衍抬頭看向恭王,只見今日她著了身品紅暗紋束腰常服,玲瓏身姿盡顯,張揚大氣,滿身英氣中又多了兩份女子獨有的嫵媚,他差點看呆。
“衍是本王的屬下,又受本王連累,本王救他是應該的,無需言謝。”恭王笑道。
她的笑容自信,從容,絲毫不扭捏作態,萬朝衍突然詞窮,找不到詞語來形容那笑有多美,只覺得好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就像是最香醇的酒,未喝先醉。
“怎么能不謝呢?衍哥兒,王爺為了你能好好養傷,一直把你留在王府,如此大恩,可要銘記在心。”萬澈又道。
萬朝衍聞言,心頭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喜悅,她竟一直把自己留在王府。
萬朝云觀他神態,嚇得臉都白了,忙拉住父親,“爹,四哥剛醒,您少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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