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陳謙的方案也寫好了,萬朝云吹干墨汁,才走出房門,一面把紙張遞給宋是真,一面問,“還有什么問題嗎?”
“云妹妹。”宋是真欲言又止,探頭看向屋內,見陳謙已靠在椅子上,一副體力用盡的樣子。
她學了許久的情緒不外露再也控制不住,露出了憐憫的表情,她把萬朝云拉出院子,來到離陳謙院子遠遠的地方,站在大片杜鵑之前,極其不贊同的道:“云妹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
手指陳謙所在的方向,跺了跺腳,“他多老!你眼睛呢?”
“哪里老?看起來一點兒不老。”萬朝云立刻反駁,“看起來三十多而已。”
宋是真:“……”
她簡直恨鐵不成鋼,“三十多還不老?再說了,他只是看起來不老,實際上很老!素懷都說了,他的病好不了,以后都得仔仔細細的活,太陽烈些頭疼,吹著了頭疼,刮風下雨頭疼!你將來就跟這么個人過?姑娘,我拜托你,你自己都需要別人伺候,怎么伺候他?”
“中暑你也頭疼,風吹久了,眼睛一干,也會頭疼,而且,他不用我伺候!”萬朝云撇撇嘴,“我跟他相處,能叫伺候嗎?那叫互動!”
宋是真給了她一個白眼,“姑奶奶,我求你,你爹你娘肯定不會同意,好好的一閨女,看上個年紀這么大的……你醒醒,為你爹娘想想。”
萬朝云無奈,如果她真的十六歲,對陳謙也就崇拜和敬仰,但她不是,她真實年紀比陳謙還大呢,要她找個真十六歲的夫君,那跟處孫子似的……心得多累啊。
“是真姐,你年紀一大把了,該考慮終身大事了,宋叔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不是為了看你孤獨終老的,他年紀也大了,該抱孫子了。”
宋是真徹底無語,“現在說你,別扯我身上!”
“你看你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不許我說你,你也別說我。”她擺出一副,咱兩誰也別說誰的模樣。
“婆家什么時候不能找?可你若有了這一節,將來就難找婆家了,云妹妹,我真的是為你好。”雖然無語,覺得萬朝云榆木腦袋,不聽勸,一意孤行,但作為她的朋友,她還是要說。
就算她就此記恨,也顧不得。
萬朝云自然是不會記恨她,只當她不了解自己過往。
“我又不想隨便找婆家。”萬朝云表出強硬態度,“我告訴你,別拿這件事去煩我爹我娘,不然我就把宋叔接來,讓他天天催你找婆家。”
“你怎就不聽勸?你算算時間,你十六,再過三十年,四十六,他呢?七十多了,云妹妹,你……就不為自己考慮一下嗎?是,他現在看起來是不老,但再過十年,二十年呢?他臉不老,其他的已經老了!”
說到這里,她不自覺的紅了臉頰,但為了說醒萬朝云,仍舊硬著頭皮說,“你喜歡他,把他當一個師長,或者放在心里,不要毀了自己的一生。”
萬朝云被她說笑了,揶揄道:“其他的哪里?”
“你閉嘴!我說認真的!不跟你開玩笑!總之,我不能讓你毀了自己,我明日就把他送走。”宋是真臉一橫,便放下狠話。
萬朝云揶揄的神情斂去,也放狠話道:“你敢插手我跟他的事,我保證你明天就嫁出去。”
“云妹妹!”宋是真又跺腳,她鮮少做出跺腳這種無奈之舉,但今日做了兩次,那股子颯爽英姿硬生生被破壞得干干凈凈。
萬朝云神態堅決,任憑她如何眼神勸阻,言語勸阻,都無動于衷。
宋是真了解她,多年相處,如此堅決的決定了,便很難再改變,“既然你意已決,我勸不動,但你的聲譽我不能不管,以后你就在山莊內不要出去,別人不知道,以后你對他膩了,分開便是,然后再找個年紀相仿的。”
萬朝云:“……”
這種思想是誰教她的?
不過當下先穩住她為好,“聽你的。”
“那就好,我告訴你,別亂來,他……他要對你怎么樣,你記得拒絕。”宋是真難為情道,畢竟她也只是個黃花大閨女,雖然懂得多,但不代表有膽量宣之于口。
若不是為了萬朝云,她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說出這種話,跟個老母親似的,操碎了心。
萬朝云挽住她胳膊,“知道了知道了,你還不去安撫流民?”
“哦,對,我去了,待會你要跟我一起吃飯!不許跟他單獨吃。”她慈母般叮囑。
萬朝云:“……”
“你看仔細了,這是如何安撫山下流民,這是給布政使大人的信,還有,趕緊去找王爺,要不然流民越來越多,咱們沒辦法,收留了我們養不起,不收留,又影響名聲。”
宋是真聞言氣得又罵了幾句狗皇帝,才沖忙離去。
被罵狗皇帝的承天帝病了,大批流民背井離鄉逃入深山的消息傳到宮里,他立刻便病倒了。
甘泉宮里,寢殿內,藥香濃烈,所有人都不敢大聲交談,來來往往均躡手躡腳,淑妃褪去華服珠翠,一身素凈衣裳,耐心的給他喂藥。
“陛下,濟兒會背三字經了,待您好些,臣妾讓他背給您聽。”她的聲音溫柔動聽,輕啟朱唇,便能安撫人心。
承天帝想起幼兒,不由得露出絲微笑,“辛苦愛妃了。”
“陛下哪里的話,又跟臣妾生分,臣妾說了,不喜歡陛下說辛苦臣妾這樣的話,臣妾為陛下,怎樣都不辛苦,而且,臣妾是濟兒的母親,母親教兒子念書,何來辛苦之說。”
她說罷嬌嗔瞪了眼承天帝,承天帝立刻笑起來,點頭道:“好好好,是朕不好,朕以后不會了,只是苦了濟兒,以前深兒這般大時,已去皇家書院念書了,如今民心不定,耽擱了濟兒,五歲了才會背三字經,朕好起來,便親自帶他去上學。”
“陛下,您看您,又操勞,濟兒有臣妾顧著,您放心,只管養好龍體,這天下離不得您,雖然郕王辦事得力,但臣妾覺得終究不如陛下您沉穩睿智。”
被自己的女人肯定,承天帝心情還是好的。
正說著話,陸信進來稟報道:“皇上,郕王求見。”
承天帝忙撐著坐起來,淑妃給他披了件衣裳,又找來引枕墊在他后背。
“宣。”
陸信躬身退下,不多會郕王便進來了,他大步而來,來到跟前先實實在在的磕了三個響頭,然后悲痛道:“陛下,您要保重龍體呀。”
承天帝是個容易感動的人,聞言瞬間覺得郕王情深意切,“平身,前朝,你費心了。”
“為陛下分憂,是臣弟的本分,陛下,這是李大人新呈上來的奏折,就最近幾天,便收齊了三百萬兩銀子,皇妹要的軍餉總算是籌齊了,還有富余,陛下放心,以皇妹的能力,定能凱旋而歸,區區離國,不在話下。”他甚為激動的道。
說罷又朝淑妃揖禮,“淑妃娘娘,在這里先恭喜娘娘,李大人辦事得力,為大興朝立了一功!”
淑妃起身回禮,“家父也是為陛下分憂,應當恭喜陛下,軍餉籌夠,離國鐵騎再不敢犯大興疆域!”
“對對對,瞧臣弟,太高興,都不會說話了。”郕王猶如不夠穩重的毛頭小子,一拍腦門道。
承天帝被領得也高興起來,“李大人辦事得力,該賞!愛妃,你要什么,告訴朕,朕賞你。”
淑妃聞言慌忙搖頭,“臣妾什么都不要,只要陛下龍體康安。”
“你呀。”承天帝很滿意她的態度,立刻便吩咐陸信,“朕記得不久前越海國進貢了一株珊瑚,給淑妃搬去。”
“陛下……”淑妃想推辭,承天帝立刻揚手制止她。
就在這開心時刻,守門的太監進來稟報道:“陛下,李閣老求見。”
“你虎呀?兩個李閣老,哪個李閣老求見?”陸信氣得瞪了眼來稟報的小太監。
小太監嚇得臉色慘白,忙補充道:“禮部。”
這般一說,眾人便明白,是原禮部尚書,剛入內閣的李閣老,而非淑妃的父親。
畢竟是閣老,不見不妥,承天帝點點頭,“宣。”
小太監忙退下,不過片刻功夫,他已滿身是汗。
淑妃也起身,“陛下,臣妾去看看給您熬的藥膳好了沒有。”
她很明白承天帝,在談政事的時候,承天帝不喜歡她旁聽,方才已經聽了郕王的稟告,若再聽下去,承天帝會不高興。
承天帝點點頭,方才郕王所稟報的,事關她父親,是以他也并未怪罪,此時她能主動避開,他很滿意。
不多會原禮部尚書、李禾竹的老父親李享進來,先行禮,“老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承天帝聽了心情復雜,誰都知道,人不可能真的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還病著,卻偏偏高喊。
不過,善良的他沒有惡意揣測,依舊和氣的道:“平身。”
“老臣多謝陛下。”李享起身,又沖郕王行禮,“郕王殿下。”
“愛卿有何事?”承天帝沒什么精力,頗為疲累的問。
李享舉起手里的奏折,再次跪下,“陛下,今時民心動蕩,內憂外患,還望陛下早立國本。”
國本,許多時候在大臣的口里,意指太子。
承天帝很早便打算立林見深,倒也不生氣,然而他還未開口,郕王便怒道:“李大人,陛下春秋鼎盛,何須早早立儲?你是在咒陛下嗎?!”
李享聞言并未慌亂,不卑不亢,不急不緩,“陛下明鑒,老臣沒有這個意思,老臣為君分憂之心,天地可鑒,還請陛下早立國本,以按民心。”
承天帝知道,民心,不是立太子便能安撫的,需要想出對策來,平衡廢除新法帶來的動蕩。
但他也早就想立林見深為太子了,只是林見深一直在白鹿洞念書,多年未歸,想了想道:“愛卿言之有理,小陸子,你速速修書一封,召回大皇子。”
隔墻偷聽的淑妃聞言,雙手緊緊握成拳,溫柔的面龐也變得猙獰起來,她沒有再聽,而是直接離開,回到自己的玉明宮立刻便吩咐夕秀,“告訴他,不惜一切代價,讓大皇子永遠也回不到京城!”
夕秀嚇了一跳,“娘娘,咱們的人不是培養來對付萬朝云的嗎?”夕秀可還記得那日陳謙帶萬朝云進宮的情形,憑什么她一介卑微的商女也能得到陳大人的青睞?
若換做大家族的閨秀也便罷了,區區萬朝云,憑什么?!
她根本就不配!
淑妃沒注意自己丫鬟那憤恨的神情,只冷笑道:“原來陛下心里只有大皇子,根本沒有本宮的濟兒,就因為濟兒晚生幾年,竟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本宮現在改變注意了,太子之位,陛下是本宮濟兒的,只要濟兒當了太子,十個萬朝云,都不配做本宮的對手。”
夕秀聞言,如雷灌頂,瞬間清醒,對,只要小皇子當了太子,還怕區區萬朝云?、
就算她有恭王撐腰又如何?
恭王還能跟太子斗?
思及此,她歡快的下去吩咐了。
萬朝云并不知自己又免去了一件麻煩事,不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淑妃生了個兒子,就算有再大仇,也要先穩住自己的地位,給兒子謀求后路,然后才會對付她。
若她生的是個公主,怕是早已出手了。
想對林見深下手的還有郕王,他出宮后立刻便派出大批死士,朝白鹿洞方向而去。
此時,斜靠在馬車上的林見深猛然間睜開雙眼,像是做了某種艱難的決定般,神情復雜,但終究還是對外喊了聲:“小李子。”
“殿下,奴婢在。”馬車外立刻傳來小李子的聲音。
“改道,去天慕山。”雖然心里清楚,去到天慕山,可能會看到萬朝云對陳謙的崇拜,會讓他很不舒服,但當下局勢,唯陳謙可解,作為一個帝王,他最擅知人善任。
小李子一驚,忍不住問:“殿下,您不是說非常時期嗎?如今到處都亂,您不回宮,去天慕山做什么?”
“先生可能在天慕山,我要去把先生請回來住持大局。”他不容反駁道:“即刻改道,你去跟庭均說一聲,讓他先去進京,我隨后便到。”
“遵命。”小李子無法,只得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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