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正好,天也湛藍湛藍的,金色的光線從蒼穹上打落下來,連帶著河岸邊的樹葉都有了幾分金色。
狄書笑今日著了件白底暗紋纏枝束腰長裙,頭上也配的白玉簪子,整個人看起來素雅而低調,她款款行禮,溫雅的氣質展露無遺。
她不光氣質溫雅,就連聲音,也溫柔極了,就像春日的風,吹在人臉上,暖暖的。
萬朝云尋聲看去,眉頭微微蹙起,狄書笑的眼神太冒犯了,眼中的崇拜和敬仰被愛慕掩蓋,給人一種,很……有欲望的感覺。
“狄姑娘。”陳謙回禮。
狄書笑見陳謙理她,立刻便站直靠近,仿佛與陳謙極為熟稔般道:“大人,方才書笑聽,你們可是要去前方吃烤羊肉?趕巧,書笑也餓了,正好一起去。”
陳謙后退兩步,“狄姑娘,我已辭官,還請莫要再以大人相稱。”他的笑容禮貌而疏離,說罷不等狄書笑接話,便轉頭問楚沐陽,“能把烤好的羊肉送到客棧嗎?”
“能。”楚沐陽看出陳謙的窘迫,作為他的仰慕者,自然要幫忙,“我這邊派人去買一只,烤好送去客棧。”
“好。”陳謙點頭,又與狄書笑告辭,“狄姑娘,男女有別,我們還是分開游玩為好,告辭。”
他說罷便逃似的轉身,順手還拉了把萬朝云,生怕她生氣,立刻低聲解釋,“我與她不熟,就見過兩次,一次是家起娶親,一次是東姝滿月。”
萬朝云失笑,她其實并不在意,若自己看上的人沒有任何人傾慕,那得多失敗?
但陳謙立刻便解釋,還是讓她心里暖暖的,甜蜜得要飛起。
狄書笑呆住了,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只被牽著的手,少女年紀比她小,背對著她,方才沒注意看臉,但看身姿婀娜,絕不是無言丑女。
頓時,眼淚便要落下來,她的仆從見了嚇一跳,立刻拉她,“姑娘,還是先回去吧,這里人多,回去讓夫人想辦法,陳大人一時半會也不會走,姑娘!”
狄書笑呆呆的,什么也聽不下去了,只看著漸行漸遠的人,其他人都看不見了,眼里,只有那雙牽著的手。
萬朝云沒有回頭去看,她做不來那種奚落,只覺得狄書笑可憐,陳謙明明不喜歡她,她卻非要等,讓陳謙尷尬,也害了自己。
事實上,她一直不懂那些明知不可能,卻還要固執的人,看不到任何希望,還要一條道走到黑,絲毫不懂得變通,何必呢?
“哎。”嘆了聲。
“怎么了?不開心?”陳謙憂心問。
萬朝云搖搖頭,“只是覺得狄姑娘太傻,怎么就一根筋呢?”
“想開就好。”陳謙也沒辦法,他若想娶狄書笑,早便娶了,還等到現在?
“以前狄家來提親,我拒絕過了。”他也跟著嘆了聲,“聽天由命吧。”
走了差不多半個時辰,終于回到客棧,楚沐陽把人送到后,也沒走,在陽臺上與陳謙對弈,萬朝云則充當丫鬟的角色,給兩人沏茶。
她的茶藝不及薔薇,不過能喝,陳謙都沒嫌棄,楚沐陽自然不敢說半句。
“明日啟程?”陳謙落了一字問。
楚沐陽目光一只在棋盤上,沒有抬頭,眉頭緊鎖,似乎在思考黑子要落在何處,就在萬朝云以為他不能一心二用時,他回道:“是,明日啟程,不能拖了,得乘勝追擊。”
“祝你旗開得勝。”陳謙耐心的等他落字,黑子落下,他的白子立刻便跟著落下,“你輸了,好好打仗,莫要分心,我感覺到你心亂了。”
“離國虎視眈眈,我擔心啊,卻又想不出什么頭緒來。”楚沐陽坦言,“還請陳公賜教。”
“可帶有堪輿圖?”陳謙問。
“帶了。”楚沐陽立刻把棋子都收起來,然后從懷里取出圖鋪在棋盤上,棋盤放不下,他又挪到桌上,“陳公請。”
“屯兵布防都是我做的,郕王雖然占據了南方,但他短時間內沒辦法讓所有將士忠心于他,他肯定是繳了部分武將的械,才暫時控制住軍隊,但郕王此人既然能繳武將的械,就有本事讓他們真正的降于他,所以,你得快。”
“如何快?”楚沐陽也知這個道理,曾派人去救那些被囚禁起來的武將,但郕王實在不是個草包,他的人有去無回。
陳謙微笑,他看向身邊的萬朝云,“落葉山莊販賣情報。”
“這……”楚沐陽無語,他知道落葉山莊賣情報,但朝廷平叛,怎么能找一個草臺班子買情報?
“你別看不起落葉山莊,落葉山莊連鄰國的情報都有,何況一個郕王?郕王現在肯定把所有精力都用來對付朝廷了,落葉山莊正好可以乘虛而入。”
“然后呢?”楚沐陽還是有些不能接受,“讓落葉山莊幫忙救人?”
“將軍,我們山莊沒有救人這一項業務,只賣情報,同樣,也賣給郕王。”萬朝云插話道。
“你們!”楚沐陽有瞬間的憤怒,但很快斂去了怒意,只不滿道:“你們怎么能幫著叛賊?”
“將軍,我們只是生意人,請不要把這些大道理安在我們頭上。”萬朝云在對方不滿的目光下,落落大方,絲毫不怯場,“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們并沒有錯。”
“如此沒有是非觀,幫著叛賊,是不忠!還有理?”楚沐陽氣得臉色鐵青,陳謙在也顧不得了。
“將軍,您是說我們不忠于誰?承天陛下?還是郕王?亦或是離國國主?”萬朝云語氣淡淡,態度慢條斯理。
此話出口,楚沐陽勃然大怒,拍案指著萬朝云便道:“大膽!你可知此乃叛國之言!”
“將軍,離國國主的祖先也曾是這片大地的主人,您的祖先也曾對他的祖先高呼萬歲,至于郕王,他也是太祖的血脈,若論不忠,還不知誰不忠呢。”
“你!”楚沐陽已經找不到詞來罵了,氣得心口不斷起伏,“陳公,您要娶這么個不忠不義之女?!”
“她說得也有道理。”陳謙起身,站在萬朝云旁邊,護著他,“離國國主的祖先,確實是這片大地的主人,我們的祖先確實對他的祖先高呼過萬歲,郕王也確實是林家血脈。”
“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首輔大人嗎?你竟也說出如此不忠不敬的話,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心態崩了,無法接受陳謙說出那番話,“作為臣子,忠心是我們的分內事,你對得起百官對你的評價嗎?他們說你忠心義烈!”
“我,只忠于制度,只忠于百姓,我所忠的法度,早已崩散。”他嘲諷輕笑。
世上有許多人,每一個人都不一樣,有的人選擇忠于某個人,某個勢力,但有的人格局更大,更廣,他們終于制度,或者天下。
話出口,楚沐陽心頭一震,復雜的看向陳謙,他笑著,笑容卻不達眼底,“陳公恕罪。”他忙揖禮道歉,“是我狹隘了。”
“無妨,她父親和舅舅們還在大興為官,我不會幫別人。”陳謙輕輕理順萬朝云額前被山風吹亂的細發,“這幾地的武將都是我選拔出來的,多少會給些面子,我待會修書一封,你派人帶去,若他們已被囚禁,或者身死,我也沒辦法了。”
“是,多謝陳公。”楚沐陽無比慶幸,若沒有萬朝云,以郕王對陳謙新法的支持,他恐怕便要去郕王麾下效力了,若郕王得到陳謙……
他不敢想!
他不敢想,萬朝云卻是知道,前世承天帝被俘,離國要求大興拿銀子去贖,其他朝臣都束手無策,不敢說半句拒絕的話,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給銀子,離國也不會放人,而且會一直用承天帝向朝廷要銀子。
不光要銀子,還會要求他們割地。
只有陳謙,堅持令立新君,才有了后來林見深幾十年帝王生涯,否則,大興早亡了。
郕王為帝期間,對他的主張都大力支持,大興走向中興,后來承天帝復辟成功,立刻便殺了他,大興隨之陷入低谷,若林見深再昏庸些,亡國之君是當定了。
由此可見,國有陳謙,則興。
無他,則衰。
如今想來,當年林見深也不容易,接手一個爛攤子,有許多逼不得已呀。
“將軍,情報還買嗎?”萬朝云問,她與郕王有仇,斷不希望他贏,而且,父親和舅舅跟她的想法不一樣,他們忠于大興朝廷,絕不會因為她三言兩語便選擇效忠他人,那些都是她的親人啊,自然要跟他們站在統一戰線了。
“買!”楚沐陽點頭,對她的成見也壓下了。
“所有情報,都要將軍派親信,帶銀子去落葉山莊,當然,我們也有送貨上門的服務,但很貴。”萬朝云一副顧客就是上帝的模樣。
楚沐陽無語,但終究沒敢再發脾氣。
陳謙的信斟酌了許久才下筆,待寫好,遞給楚沐陽時,烤全羊送來了,“餓!”萬朝云嘟嘴道,聞著肉香,饞蟲立刻便上來了。
“我給你切。”陳謙拿了把匕首,開始一刀刀切肉,“路遠,有些涼了。”
“沒事,廚房有炭。”萬朝云對外高喊,“余善,去廚房拿個炭盆來,把炭也燒一下。”
“姑娘。”余善從屋里過來,人沒在屋子外,“外頭狄夫人帶著狄姑娘求見。”
“哎。”陳謙嘆口氣,無奈極了,“就說我正與楚將軍談論軍事,讓她們先回去吧。”
“是。”余善也不想放人進來,那狄姑娘的眼睛,都要粘在她家姑娘心上人身上了。
正好,楚沐陽也有好些問題請教,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在兩位婦人身上,余善退下后,他便一面切肉,一面與陳謙交談,“以陳公之見,我此去該如何排兵布陣?”
“可依托地形,隨機應變,南方擅水戰,切記,勿要讓叛軍揚水戰之長,萬萬小心敵軍巧用火攻,”
楚沐陽聞言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壞了,逆王幾個心腹大將都統領的水師,這可如何是好?”
“正因為他的幾個心腹大將統領水師,他才能迅速占領南方。”陳謙對郕王還是挺佩服的,不聲不響的,便培植了大批親信,逃出京城后,迅速自立為帝,若換做承天帝,他肯定做不到。
陳謙神情也頗為凝重,但依舊胸有成竹,“你遠道勞師,短于水戰,而且士兵還會出現水土不服的情況,若在大江相遇,你怕是會不敵叛軍。”
“那該如何是好?”楚沐陽緊張追問,他是軍職是繼承來的,靠著祖宗余蔭,若讓他自己去掙功名,怕是到不了護國將軍四個字,是以,很謙虛。
“我記得陸鎮南這幾年都在北崇州練水軍,你可以上書請調陸鎮南部過來,他過來期間,你需要勘察好地形,提高士兵的水戰能力。”
“是。”楚沐陽聞言一喜,若走水路,陸鎮南一個月便能與他回合,此時上書朝廷,路途可能會耽擱些,但絕超不過四個月,等得及。
“有陸鎮南帶人渡江,你在后面推進,只要沒有重大決策錯誤,應該不會輸。”陳謙補充道。
京城,宣政殿。
承天帝龍體欠安,沒有來上朝,林見深主持朝事,因他年紀小,好些老臣都不甚尊重,在底下吵得跟菜市場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就是不問他意見。
他也由著,于是,臣工們吵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嗓子都吵啞了,他才幽幽問:“諸位大人,本宮至今還未看到一篇像樣的檄文,這是為何?”
他的聲音雖慢條斯理的,卻并不輕,且有絲絲不悅的意思,臣工們聞言,頓時沉默了,檄文嘛,大家都會寫,但皇帝又沒有指明讓誰寫,于是他們回去提筆思考了許久,也寫了好幾篇,自己看都覺得不行,哪敢拿出來?
再則,不是他們沒有文采,實在是這些年為官,政務纏身,早已沒了當年在書院時的那份赤子之心,失了初心,寫出來的文章,帶著匠氣,刻意得很。
寫不出出彩的檄文,努力過,還是寫不出,就放棄了,想著那么多同僚,總有人能寫出來。
所有人都這般想,于是,造成了,沒有一個人真下功夫,林見深收到的,自然便算不上最好。
“太子殿下,老臣近日處理戶部事務,千頭萬緒,實在無暇書寫檄文,還請殿下恕罪。”
“殿下,臣提議,讓翰林院寫,他們是專門做學問的,編書立傳都做得,檄文該不在話下。”
林見深打眼一掃,翰林院的官員,沒一個在眼前,“傳翰林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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