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過了幾日,終于從盛夏難擋的八月熬到了秋意漸起的九月,桂子樹上的花苞兒都含苞欲放,等著金秋時節的到來。
半個月前,八月十五那日的夜里,齊氏在屋外電閃雷鳴,暴雨不止中產下了一個男孩,齊氏在生產的過程中受了驚嚇,生下孩子之后就開始大出血,屋里里頭伺候的穩婆乳母一時亂做了一團,好在有馮老安人指過去伺候的丫頭臨危不亂,讓人趕忙把覃大夫請了過來。
聽到孩子出生的消息,馮程當即就和那孩子做了滴血認親,才發現他孩子就是他,之前那些個說孩子不是他的話,都是尤家太太命人散播出去的謠言。
馮程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當即就奔到了尤家太太的院里,一陣逼問之后,尤家太太才肯承認這些事都是她做的。
還沒過幾天,尤家太太連孫子的面都沒有瞧上,馮程就請了馮老安人出面,讓人把尤家太太送回了老家,省得留在朋普繼續丟人現眼。
入了九月以后,朋普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雨,似乎沒有停的趨勢,蔡氏也躺在榻上病了許久,不見痊愈。馮老安人請了幾個大夫過去瞧了,斷斷續續吃了幾副藥,還是老樣子。
整日秧秧的,沒有半點精氣神,說話吃飯都沒有力氣,需要人專心伺候著,像是已經時日無多了。
蔡氏病著,馮老安人也不愿把管家的擔子落在自己身上,就讓自己身邊的紫娟暫代了蔡氏管家,不過這期間,顧禮華倒是納了蔡氏院里的一個小丫鬟紅梅做妾。
蔡氏躺在榻上病著,顧禮華也不敢讓人大操大辦,請了林氏身邊伺候的梁嬤嬤做了全福人,帶著紅梅到馮老安人身邊見過之后,又到了祖宗祠堂磕過頭之后,馮老安人賜下了一對翠玉蓮花金絲纏枝鐲子,紅梅也算是嫁到了顧家。
前些日姜知明為了討顧玉棠高興,特地讓人在顧玉棠院里的廊下也裝上的暹羅帶過來的西洋玻璃,還讓人送了一只金絲雀和一只白色絨耳貓過來,姜知明還擔心顧玉棠養不好這雀兒和貓兒,特地從賣雀兒貓兒的暹羅商販那里,買了一個專門教養這兩只動物的小廝。
那小廝原先叫扎西,顧玉棠總覺得怪怪的,就改名為阿羅。
屋外的雨還在刷刷地下著,顧玉棠讓人在廊下支了桌子凳椅,坐在了廊下看著外頭的蒙蒙細雨。她今日穿了件杭白色的繡貓兒撲蝶的褙子,戴了幾支素銀鑲珠的簪子,簪子上頭還嵌了一串碧玉串成的流蘇。瞧著姜知明這幾日沒有出門,一直待在院子里,就想問問他的情況,把在廊下掃地的大寒喊了過來。
“大寒,姜家公子這幾日還待在房里嗎?可曾去過什么地方沒有”
自從那日自家姑娘從街上回來之后,似乎就變了,原來對姜家公子還冷冷淡淡的,一副愛搭不理的模樣。如今可是要早中晚,向她問三次姜家公子在干什么,若是她回答不出,還要被她說幾句。
大寒心里已有準備,從容不迫地道:“姑娘,姜家公子這幾日都歇在院里,聽說是染了風寒,在屋里頭養著呢,姑娘要不要親自過去看看”
顧玉棠臉上微紅,大寒這個丫頭,倒是早就把她摸得透透的了,知道她心里頭記掛著姜知明,不好的明說,就直接問了顧玉棠要不要過去看看,她是回答去也不行,不去也行,陷入了兩難的地步。
不過她仔細想想,姜知明那么健碩的一個人,怎么會被小小的風寒擊倒呢她還是不過去親自瞧了,免得遭府里頭的其他丫鬟瞧見了,平白惹人非議。
她是不能親自去瞧,但是大寒能去,送點補身子的藥物過去,順帶打探打探消息,也是可行的。
顧玉棠心里定了主意,帶了笑意,就對著大寒吩咐道:“大寒,前兩日我不是同祖母說我胸悶氣短嗎?她讓梁嬤嬤給我送來的幾支補氣的老山參,你拿了鑰匙之后,把箱籠打開,把里頭那幾支老山參拿出來,用那個黑漆雕花的匣子裝好,送過去給姜家公子。”
大寒接過了顧玉棠遞給她的鑰匙,只是遲遲未動,只道:“姑娘,您不是說那幾支老山參要派人送回去給太太嗎?如今怎么就舍得拿出來送給姜家公子了”
顧玉棠笑了笑,不理她,道:“咱們還不著急著回去,祖母那里還有好些補氣的老山參,大不了咱們到時候再向她討幾支就是。咱們上一次從姜知明那里拿走了那么多山參,如今還幾支回去,也是理所應當。”
既然自家姑娘都這樣說,大寒也不好自討沒趣地問下去,轉身就去了顧玉棠堆放箱籠的側房里頭。
廊下掛著的金絲雀在歡快地交著,那只白色的貓兒則是圍著那只金絲雀,一直在轉圈圈,似乎是想要撲上去和那只金絲雀打架一樣。
顧玉棠抬眼,就瞧見了阿華拎著個用紅布蓋著的竹筐,撐著油紙傘朝著顧玉棠走來,臉上帶了濃濃的笑意,似乎是剛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樣。
走進了長廊,阿華把油紙傘收起,靠在廊柱下頭,抖了動自己身上的水汽,才敢走近顧玉棠。
“姑娘,方才我路過后罩房的時候,齊夫人屋里的姐姐見我路過,把我拉進了屋里,說了好一通話,然后叫人拿了一筐紅雞蛋給我,說是齊夫人坐月子沒吃完的,賞了下來的。”阿華說著,掀開了蓋在竹筐上的紅布,里頭果然放了滿滿一筐的紅雞蛋。
紅雞蛋就是用朱砂染紅的老雞蛋,雞蛋煮熟之后,放涼了,就可以染上朱砂了。一般都是坐月子的婦人,才會吃這樣的雞蛋,一來是能夠補補身子,二來則是圖個喜慶。
顧玉棠知道,齊氏出手寬綽,馮家小哥洗三禮的那日,前來觀禮的丫頭婆子,齊氏每人都塞了一兩銀子,就連她,也封了個大大的紅包給她,顧玉棠偷偷在無人處打開瞧了一眼,是足足二十兩的銀票,齊氏出手可真是大方。
顧玉棠也沒白拿著二十兩銀子,回去之后就讓人拿了一塊馬上封侯的玉佩送了過去,玉佩是姜知明提前就為她備好的,如今她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姑娘,您要不要吃一個雞蛋不過這雞蛋是用白水煮的,沒有什么味道,姑娘應該不喜歡吃。要不奴婢吩咐小廚房的婆子,打一個蘸水過來,姑娘蘸著蘸水,也能吃幾個雞蛋。”
阿華一邊說著,一邊開始給雞蛋破殼,阿華的手上帶著汗,片刻之后,兩只手就被雞蛋殼染的通紅通紅的。
“你把雞蛋拿去小廚房吧!讓小廚房里頭的婆子幫著咱們做,連夜的下雨,莊子里頭的農戶都沒來城里趕集,這幾日街上瓜果蔬菜都沒幾個人賣的,府里頭這些天都在縮減各房各院的飯菜,你把那些雞蛋交給廚娘,今天晚上說不定還能加一個菜呢。”
顧玉棠說著,瞧著阿華已經把幾個剝好殼的雞蛋,吃了下去,手指把嘴也是染得通紅起來,像是涂過唇脂一樣。
阿華一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隨手又抓了幾個雞蛋,剝了吃之后,把剩下的半筐雞蛋送去了小廚房。
阿華回來的時候,外頭的雨是越下越大,比先前又猛烈了幾分,疾風驟雨打在明晃晃的西洋玻璃上,激起了一陣陣的水花,顧玉棠靠在身后的西洋玻璃上,感受著玻璃上雨水的流動。
廊下穿堂風一陣陣襲來,伴隨著水汽,冷得阿華一下子就起了雞皮疙瘩,看著顧玉棠一副沒察覺的模樣,阿華提醒了一句,“姑娘,廊下起風了,要不咱們進去歇會”
顧玉棠抱著懷里的貓兒,擺了擺手道:“屋里頭煩悶,我在這里待會,你去屋里把我那件鵝毛編織的大氅拿出來給我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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