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陽珍老先生的遺稿記載里，無憂草沒有解藥。更沒有任何人知道該如何除去藥性。

換言之，孟池羽缺失的記憶，有可能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陸瑰云倚靠著漢白玉欄桿，看著遠處藍天下的飛鳥，發了會呆。她不知道如何讓一個人恢復記憶，更不知道他們倆共同的記憶，今后會不會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她想起了泰戈爾有一首詩：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但我已飛過。

他腦海里再也沒有關于她的記憶，可是他們也一起走過了那么長的路。

“陸姑姑，陸姑姑……”

身后傳來小茜興奮的呼喚。陸瑰云一回頭，只見她神采飛揚，穿著御前宮女的服制，渾身上下煥然一新。

因為小茜陪她蹲了幾天死牢，孟池羽就提拔小茜來了御前，以示獎賞。

“急著找我什么事兒？”陸瑰云笑了笑，“好歹是御前的人了，別成天毛毛躁躁的。”

“是是是，我知道了。”小茜朝陸瑰云福了福，狡黠地眨巴眼睛，“謝姑姑訓導。不過可不是我毛躁，是皇上急著找您。”

陸瑰云說聲知道了，轉身隨她去了干清宮。

知道他丟失記憶之后，陸瑰云在面對孟池羽時坦然了很多。她不會再怪他無情，因為十年前，他們并就沒有情。

這樣倒也挺好，重新認識一次。轉眼她已走到了暖閣中，那人身影在南窗下，猶如當年清俊，只是因為身居高位，添了幾分威嚴。

是她的小爺回來了。

他聽見她輕輕的腳步聲，好像前世夢里認得似的熟悉，那節奏跶跶踏踏，踩在他心上。

但要他認準一個陌生女人當媳婦，沒那么簡單。

陸瑰云蹲安問道：“皇上喚奴才來所為何事。”

小爺挑眉看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問：“你沒犯錯，朕卻讓你從皇后降為奴才，你委屈嗎？”

委屈自然是委屈的，但那也沒辦法不是。陸瑰云攤了攤手：“如果換作是我失憶，也不會認一個陌生人當夫君的。”

一個淡淡的“嗯”字，很像小爺的風格。他很快站起了身，朝外邊走邊道：“朕一會送三叔回蜀，你也一道出去吧。”

經歷了李其玉的烏煙瘴氣之后，終于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陸瑰云騎上一匹紅棕色的高頭大馬，跟在皇帝的馬后面，一路送蜀王至京郊。到了臨別之際，眾人一齊下馬。蜀王拱手與皇帝拜別，笑道：“每次都勞皇上親自相送，倒顯得臣架子太大。”

京郊四處環山，風景甚佳，小爺環顧周圍，笑道：“不，明明是侄兒托您的福，出來透氣。”

楊念玉走到陸瑰云面前，從袖子掏出一個香囊遞于她，行了個萬福禮，說道：“云兒，你治好我的眼睛，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最近去廟里上香，給你求了個平安符，你不要嫌棄才好。”

“王妃言重了。”陸瑰云連忙回禮，“不敢，肯定是您的誠心感動了上蒼，上蒼才給我這機會的。”

她又看了孟世端一眼，調侃道：“王爺又回去當耙耳朵啦？”

某小爺聽見耙耳朵這三個字，忍不住挑了挑眉。宋憲居然說他是耙耳朵，笑話，他現在堂堂皇帝，怎么可能怕她一個宮女？

孟世端失笑，上前一把擰住下陸瑰云的耳朵，語氣威脅地和她開玩笑：“你說誰耙耳朵？嗯？誰耙耳朵？”

“我我我，我耙耳朵，行了吧？”陸瑰云連忙打開他的手，下意識地嚷道，“三叔您怎么動不動擰人耳朵呀，再這樣，我以后可就躲您遠遠的了！”

兩人平日打鬧慣了，孟世端也絲毫沒覺得哪里不對，仍作勢要去擰她耳朵，有說有笑。

陸瑰云看見小爺異樣的目光，突然反應過來，剛才那聲三叔叫錯了。

以前她是隨著皇帝管蜀王叫三叔，現在顯然，這層關系不存在了。她也沒資格再叫三叔。

“奴才口誤，請王爺恕罪。”她吐了吐舌頭，尷尬地笑道，“以后不會再叫錯了。”

孟世端也收起了笑容，有些為難地看著小爺。

小爺輕咳一聲，不緊不慢地道：“不妨事。一個稱呼而已，可以慢慢改口。”

氣氛有些下沉。孟世端拉小爺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我說我的皇上，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云兒了嗎？”

小爺點頭，耿直道：“忘了。”

孟世端嘆了口氣，這也許是他們命中的一劫。不過依他看來，這倆冤家孩子，總歸還會再有新緣的。

像做了一場大夢。幸好，醒來時仍有春光明媚。

望著遠去的蜀王車駕，陸瑰云不禁投去幾分羨慕的目光。蜀地山水錦繡，生活愜意，雖然沒有京城的富貴權勢，卻逍遙自在。蜀王夫婦也算是好事多磨，雖然老夫少妻，現在也能磨合得恩愛有加，修成正果。

她再看一眼身邊的小爺，若要和同一個人談場新的戀愛，屬實是太難了啊。

天氣晴好，滿目的旖旎春色，讓小爺找回了少年游的感覺，心境開闊起來，就不愿輕易回去。他心情美麗地跨上馬背，琢磨著在附近轉悠轉悠，命護駕的人先回宮去，只留下她隨行。

兩人幾乎并肩騎著馬，行在路上，小爺零零散散地問起這十年間的事情，她就一一作答。

忽然，不遠處一駕馬車飛馳而來，速度快得驚人，好像是趕著逃命似的。陸瑰云急忙調開馬頭，讓出條路，才避免了被撞。

只剛過身那一瞬的功夫，她看見馬車里有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車里明明坐著孕婦，車夫怎么還敢將馬車駕得這么快？不怕出事嗎？陸瑰云心生狐疑，想跟上去看看，那駕馬車卻已經絕塵而去。

蜀王車駕才走不久，后面突然出現一駕急速行進的馬車。由于速度太快，沒料到前方有人，一時剎車不及，追了尾，人仰馬翻。

馬車里的孕婦也從車廂里滾落到了地上，捂住肚子疼得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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