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著一璨的左臂,小心翼翼,痛麻感強忍,知覺漸失。
一璨輕輕側轉。
曾幾何時,夢中,他也是如此靜望著眼前的女孩。相比夢中,此刻無比清晰。清晰到,他不敢呼吸!生怕,這寧靜的結節忽然間就“碎裂”了。至此,永久定格,多好。
一種世外的悠然。
剛才的側轉間,覆蓋身上的玉貂絨毯,輕輕滑落。古亙輕握她那在自己腹部的手掌,緩緩放下。
捏起蓋毯,稍稍往上提起。
光線下,玉貂絨毯上,盈盈閃著亮銀的光澤,如水墨之韻。
晨曦的陽光,縈繞古亙指間,修長,玉骨分明,卻有力,幾分王者的霸氣。而他眼前的一璨,纖長的睫毛,素凈的顏。柔軟的唇,粉潤的色,一如初見。千回百轉,經年過往。
初次相遇的狼狽。
純凈的光亮。
褪去稚氣,由內而外的魅力。右肩處的傷疤,隔著她的條紋襯衫裙,依稀可見的凸起。
過往的歲月,共同經歷的何嘗不是一種陪伴,一種銘記?
“砰砰—砰砰——”
心動的真實。
腦海中浮現,那昨日的下午。
一幕幕。
A市中心醫院。
“哎”
戴著翻蓋近視眼鏡,穿著白大褂的骨科一把手老丁,一聲嘆息聲。
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望著一璨和古亙,搖頭,“......從X光片和磁共振的檢查結果來看,檢查結果:右肩Ⅱ肩袖輕度損傷。”
他說完,便低頭在一璨的病例簿上,再一次龍飛鳳舞地寫著。
又突然!抬頭,用不太標準的滬語普通話,說道,“我嗦(說)!小姑娘,你ze(這)個肩膀,還要不要了?怎么回si(事)啊!年紀輕輕肩袖損傷!”又看了看一璨身旁的古亙,“小夫妻操(吵)架么,動什么手拉!”
一璨有些尷尬,聽著說著翹舌音變平舌音的普通話,幾分親切。
“不是...不是”一璨慌忙間說道,“他...”
古亙打斷還未說完的一璨,絲毫沒有解釋,反而真誠問道,“您說的是,丁醫生,那么我夫人這個情況,需要手術嗎?”
詫異。
夫...人?
“咳咳......”驚訝間,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心想,他在說什么啊!出于禮貌,她并沒有再說什么。
“怎么治療?”古亙繼續問道。
“Zi(之)前還不承認,哈哈哈!”老丁哈哈笑道,“握這個杯子,提起來。”
老王讓一璨用右手,握住眼前的杯子,提起。
一璨伸出累累傷疤的右手,纖細的手指,不自主顫抖——當年撞到鼻骨的那種“電光石火”!
她緊皺眉間,唇漸漸慘白。
吃力。
杯中水,不由自主四處頃灑。一璨即刻用左手扶住,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醫生,我能不能不手術,工作挺忙的。”
古亙難受。
“十三,不要工作了!”脫口而出。
一璨不語。
“你現在ze(這)樣是正常情況,你還想工作??輕度肩袖損傷,少許關節積液......倒是可以不手術,一段時間的觀察后,再看情況吧。”丁醫生轉而望向古亙,“之前就有外傷,你怎么照顧的?!加上這次外力沖擊導致,平si(時)又熬夜、勞累、長時間伏案工作吧?引起疼痛活動障礙!我給她先開點外敷和內服的藥,平時適當可以輕輕按摩,這樣能舒緩肩部疼痛的。”
“先前的外部創傷,和這次上訴肌肉韌帶的牽拉損傷,導致韌帶水腫引起肩袖損傷。恢復起來相對會比較慢,至少靜養一個月,一個月內要限制ze(這)個抬肩膀的活動。如果感到疼痛明顯啊,一定要馬上來醫院!”
“飲食上有什么需要注意?”古亙在一旁用隨身帶著的鋼筆記錄著......純黑麗雅漆的筆身,在紙間移動著。金色的筆尖,散發著憂慮的粼粼光芒。
一璨望去......這支筆他居然還留著?
“清淡點,有點營養的,補充一些維生素!哦!下雨天,稍微注意些,天氣潮濕,可能會不適有些酸痛,應該在上次刀傷后,就有這個情況吧?”
一璨點頭。
古亙緊鎖眉骨。
為什么?
十三,你什么都不說?!
原來自己......忽略了很多。就因為,一句“不要再聯系?”
今日起,自己不想再站在你的身后,默默守護。而是,真真實實走進你的生活,如相遇最初。
醫院門口。
“走,我送你回家。”古亙拎著藥說道。
“送我去公司吧,我還有工作沒有做完。”一璨拒絕。
古亙不顧一璨在說些什么,徑自走到別克商務車,車門前,“嗶!”。
拉開車門。
小心為一璨系上安全帶。
直接往一璨住處駛去。
一璨望著窗外,奇怪,這不是自己住處的路嗎?他怎么這么熟悉?
不行,她還有工作沒有完成!還有更重要的計劃未完成!
疼痛,讓她的右手手臂,再一次顫抖,“Gene!”
古亙略減車速,心中一顫。他似乎有很久......沒有聽到有人叫自己,這個名字。
特別是她!
還記得,上次這么叫自己,是她與自己初識時,醉酒醒來后。
“Gene,送我去公司。”
“我已和錦沁直接請假,舊傷復發。”古亙緩緩說著。
“...你的退出,我才得了那個金獎。每個人的選擇不同,我相信,你比誰都懂.......無限可能的含義。”車窗外,天色灰暗。
烏云緩緩移動,遮住天空。低沉的壓抑感,似大雨即將頃刻間落下。
“什么?”古亙裝作沒有聽懂。
沒錯,他也愛設計。當年,凡諾古贊助希望杯珠寶大賽,為了避嫌他選擇了用英文名字參賽。
可最終。
他放棄了第一名的榮譽,他要守護的,是整個家族的榮譽。那,是一種叫“責任”的東西。如今,他有更重要的責任,是要守護身邊的這個叫“白一璨”的她。
車繼續行駛。
紅燈。
緩緩停下。
“我以為...你能懂我。我知道那款經典款的設計者就是,你!放棄設計,選擇讀商......”不久前,她終于,想起曾在網絡上看到的這個名字:Gene,只是有些模糊。直到幾日前,在凡諾古內部營銷系統上,看到了“牽掛”的設計者——Gene。
紅燈旁的數字跳動。
他怎么會不懂?
他更懂她!
但是極致的疼愛,讓他顧及不到她的內心。
也許,放手,才是愛你的更好方式?
最后一秒,他打了向右的方向燈,沒有繼續直行。
那是往凡諾古總部的路。
“還有2個多小時,我來接你回家。”平穩的語氣,單手握著方向盤的右手,極具魅力,稍稍有些紅腫,“林顏去魯億那了,B郊采風。剛才你在做檢查的時候,手機不停的響,是她。”
說完,眼神往一璨的手機看了一眼,稍稍示意。
“好。”
“那就說定了,等會見。”古亙嘴角微揚。
“不是!我是說,我給顏鬼回撥...”想要繼續解釋著,腦海中卻閃現著林顏的那副粉色銀河系。剎那,她釋然間點頭,不再推脫亦不再解釋,笑道,“好。”
“我們是朋友。”一璨微笑,“朋...友...?”是這樣嗎?心中,不知為何,莫名復雜。
同一刻,古亙心中,卻是刻骨的酸澀。朋友?也許這是他們間,目前最好的相處方式。
這是一種陪伴。
“朋友到了。”車,穩穩停下,向副駕駛的一璨看去,囑咐,“右手,注意!”
窗外。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的聲音。
辦公室中。
只剩下一璨獨自一人。她終于完成今天的工作,望了望時間。
“糟了。”一璨心想,也許他早就走了也不一定。左手輕按右肩,單手關上電腦,艱難間。
“啪”
鋼筆掉落。
一個身影在旁邊出現,“手怎么了?!是因為...”
是徒林異!
“沒事,舊傷。”一璨轉頭微笑。
“我下午來找過你。”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鋼筆,遞給一璨。
“西西和我說了。”一璨左手接過鋼筆,謝道,“謝謝。”
“我要離開凡諾古了,方便聊聊嗎?我...有話對你說。”徒林異心中有些愧疚,終究該對眼前這個女孩說聲對不起,似乎并不那么討厭,相反......
“她不方便!”冰冷的話語,從身后傳來。
古亙單手,放入西裝褲袋。瀟灑中,散發著神一般脫俗的氣息,白色霧氣環繞。走近一璨,拉起一璨左手,說道,“回家。”
徒林異,眉間極致的扭曲,憤憤說道,“我在和白一璨說話!”暗黑的氣息襲來。
回家?
徒林異望了望一璨手中的鋼筆,又望向古亙胸前的鋼筆。
難怪!
“你們?”他轉身準備離開,又停止腳步,說道,“我還是希望,能和你聊一聊。”
“好。今天有些不便,周一。”
背對著一璨的徒林異,終于,平展眉間,微笑。
離開。
一璨家中,臥室飄窗處。
飄窗臺上,是銀灰色的北歐現代款榻榻米卡座陽臺墊,與這歐式的飄窗風格,完美融合。一璨半躺在上面,左膝稍稍彎曲,右腳平放在柔軟的榻榻米上。
轉頭望著窗外。
不知從何時起。
又似乎就是從那時起?一璨開始特別喜歡這樣的大雨,唯有眼前,那極致的濕潤,方能讓自己清醒。
爺爺去世前的那場大雨,如此。
自己與死亡一步之遙的那場大雨,也是如此。
似乎望著眼前的雨,又或者,大雨中淋濕。未嘗不是一種,屬于自己的心靈救贖。打開窗戶,任憑雨水撒進窗臺,灑向面頰。
雨比剛才小了一些。
右肩的疼痛,不禁習慣的緊閉雙眼忍受。雙腿不知不覺蜷縮,身體無意識地前傾。換種坐姿,或許會稍稍減輕疼痛吧?
低頭。
“痛。”一璨低頭埋進膝間。
甚至沒有聽見樓梯間傳來的腳步聲。
“嗒嗒嗒”
古亙端著一個折疊書桌,上面是幾道親手做的菜,放到一璨面前。
靠近打開的窗,輕輕關上。
“餓了吧?”古亙扶起一璨,柔和的嗓音,好聽到讓人沉醉,“你慢慢吃,不用收拾。明天會再來看你,我先走了。”
“古亙,一起喝一杯?”雖已外敷了藥物,但仍然難以忍受的痛,一璨說道,“旁邊柜子上那支。”
“你不能喝酒!等會記得吃藥,藥在你床邊柜子上,每次2......”話未說完。
一璨起身,說著,“沒事,每次下雨時,肩疼的時候我都會喝一點,等會就能睡好了。”
古亙此時的心里不是滋味,她的傷是替他挨的,不是嗎?“我幫你拿。”
“嘗嘗這款酒。”一璨悠悠說道,笑意。
玻璃窗上的雨滴,如眼前這水晶杯中的“掛壁”。濕潤的空氣中,彌漫著這款酒,獨有的草本味道。
濃郁的酒香,暗紅的光澤。
輕輕晃動。
杯底菱形的雕刻間,那抹悸動。
微醺。
一璨心想,跟隨自己的內心?這是酒意的驅使?還是真心?
有些恍惚。
忘卻了古亙的存在。
眼皮有些沉重,她一如往昔,走向床邊,在床上躺下。
古亙走過去。
伸出左手,輕柔一璨右肩,望著她熟睡。
突然!
“鈴鈴鈴!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鈴鈴鈴!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鬧鈴聲。
將注視著一璨的古亙,硬生生拉回。視線,仍在眼前一璨的睫毛處。
一璨微睜雙眸,與眼前的這淺棕色雙眸,近距離相對,熟悉又陌生的“再一次”。她瞬間清醒,滾燙的臉頰。慢慢坐起來。古亙抽起,被環枕一夜的右手,故作鎮靜。
坦然間,幾分成熟。
“醒了?”古亙坐起,仍然是昨日的商務襯衫,面容稍稍有些倦意。“本想昨日就走,見你右肩疼......”
左手的虎口處,泛紅。右手手臂,似乎麻木到微微顫抖著。
他不會?
不料,一璨說道,“謝謝你。”
雨后的清晨。
盡管是這喧囂的大都市,此刻,也能聞到這空氣中略帶的泥土芬芳。
“你再睡一會,還早,我給你做早飯。”
是啊,今日是周末,自己忘記關閉鬧鈴。
“不...”不用了二字還未說完。
古亙已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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