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本來美滋滋的,豈料趙氏會如此說,再看她真個兒讓人調轉馬車,當下慌了神兒,攔著道:
“哎喲喲,大嫂子這是做什么?我也不過是想起來,順路來看看的。”
趙氏一臉為難的樣子:“可就是怕順路的話呢,玉丫頭從城南進來,這順路到城西也不是難事,何苦竟勞長輩跑一趟來瞧她呢?”
原來是這個。
三夫人自覺明白,挽著趙氏的胳膊,好生親密地往里去:
“我們疼惜侄女兒自然是應該的,老太太早就發了話,不用大丫頭急著來家瞧,如今就這么過去了,老太太可要責怪嫂子不知道疼惜大丫頭了,這么多年的好處可就沒了呢。”
趙氏聽見這話,好氣又好笑,乜斜著眼睛看三夫人:“三弟妹心疼大丫頭。我這做繼母的,可不就怕這等關節之上嗎?好不好的,我就成毒婦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車內傳出了謝小玉的聲音:
“娘。”
雖然只是一聲,但是聲音拖得略長,尾音婉轉,帶著些撒嬌,又有些薄嗔。
謝大小姐難得在一個字里,加上這么多情緒,將不愛聽這話的意思,表達得清晰可見。
后面跟著的幾個丫頭垂著頭,偷笑。
三夫人聽到趙氏這直白的話,終于醒過神來了,臉也紅了,聲也怯了,喏喏道:“大嫂子這般的人品要是毒婦,這天下可就沒些親娘。”
……可真“會說話”呀!
趙氏服氣了,忙道:“胡說,婆母疼愛侯爺,甚于我疼愛玉兒萬倍呢。”
“是是是。”三夫人也沒思量這話中的意思,只急著應聲。。
謝小玉坐在車里,聽著趙氏和三夫人說話,雖則一直是面無表情,但內心很想發笑。
說起來祖父英國公一脈是地地道道的世代簪纓大族,至謝春山一代,親生的有兄弟六個、姐妹兩個人,遠的近的叔伯兄弟姐妹更有近三十個之多,曾有好事者排了謝家兄弟姐妹,發現謝春山的竟然排在十六位,所以他才有謝十六的雅號。
畢竟謝小玉的祖父老英國公,就并非長子襲爵。
至于那位好事者,就是當今承平帝。
祖父與祖母算得上伉儷情深,至祖父病亡,房內多年統共只有兩個妾室,且是在祖母生完二叔謝鳳山之后身子虧損,以為不能再生,是以長輩放在屋中的。
不過祖母的身體還是很好的,所以最終老英國公的流出。
長得也著實不錯。
三叔是武將家出身的學問人,專愛舞文弄墨,一次去寺廟游玩的時候看見看見好些女兒家結伴游寺,人群中一眼看見了三夫人。
回家就求著嫡母下聘。
祖母也見過未出閨閣的洪氏,覺得模樣人品都不錯,況且他既然喜歡就好。
結果人嫁進來了才發現,這位三嬸娘有時著實不太著調——那便是最明明不會奉承人還偏要去奉承。
俗稱拍馬屁拍在了馬腿上,還回回拍錯,堅決不改。
祖母在家時也常常被三嬸娘的奉承搞得無語凝噎,但偏她又沒有什么大的壞心,所以只能緊著點撥一二。
還有個更要命的毛病,就是三夫人特別愛聽閑話,還總能聽見與眾不同的閑話,還總都當個事兒,回來就急三火四地說與祖母聽。
祖母最不喜歡這個毛病,但怎么說都不改。
但好在三夫人愛聽閑話,卻不傳閑話,尤其是公府的事情從來不說——也因為三夫人覺得府中哪兒都好,哪兒有閑話呢?
有時祖母看著她興高采烈說閑話的樣子,只能無奈地和趙氏抱怨說:沒壞心的傻子。
謝小玉知道祖母和母親并不討厭三夫人,只是不耐煩,尤其是趙氏那等經歷,養成的最是豁達個性,況且妯娌之間不在一個屋檐之下,哪兒來的雞聲鵝斗?
今兒若不是涉及謝小玉,趙氏也不會想要刺她一刺。
家中倒是真有撥弄是非的舌頭,她才不肯讓人把舌根子嚼在謝小玉身上。
謝小玉想著,垂下頭。
前世父親蒙冤去世時,祖母氣急攻心撒手人寰,被牽連削爵的二叔被發跣足在皇城之外為兄鳴冤,最終拿著血書碰死在登聞鼓前的石階上。
家業落在同樣一心申冤的三叔身上,卻被人騙得家財散盡;四叔纏綿病榻;五叔為其求醫時失足落水;再到很久之后,六叔要救她而被淳于風抓住,做成了活人傀儡。
而自己的那些嬸嬸們,或隨著丈夫去了,或艱難拉扯兒女。
祖父家的人,都很好的。
不當是那等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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